后来,秦莞见过秦萱一面。
她出城去娘子庙给生母烧纸钱,中途遇到了秦萱,这个和她攀比了十几年的人,早已不是先前光鲜又骄傲的模样。
即便戴着帷帽,依然遮不住她脸上的疤痕。还有那枯瘦的模样,就算穿着满身绫罗也显不出半分贵气。
彼时,秦莞乘着马车走在坡上,秦萱挎着竹篮站在坡下,两相对视,已是云泥之别。
秦萱率先转开了脸。
秦莞轻叹一声,放下车帘。
彩练哼道:“真不知道二姑娘是精是傻,若不是当初她执意嫁给姓魏的,哪里会有今天?明明是她害了四姑娘,反倒是四姑娘死了,她却活了下来。”
明月打了她一下,“别胡说。”
彩练撇了撇嘴,“听说二姑娘时不时就会犯病,如水的药钱暂且不说,单说自己受的这个罪……哎,要是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谁说不是呢!”明月叹道,“如二姑娘和四姑娘这样,真不知道哪个更为不幸。”
丫鬟们的叹息没入了辘辘的车轮声中。
***
娘子庙中,韩琼的泥像被保护得很好,脸上的笑依旧温婉。
秦莞跪在蒲团上,同她说了许多许多话。
她告诉韩琼上一世的仇报了,她还说,她会找到贤妃杀害韩琼的证据,为她报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弟弟,把他接回秦家,好好照看。
虽然这一切都很难,不过,想到梁桢当初说的话,秦莞便觉得一步一步来,总是有希望的。
回程的路上下起了雨。
秋雨下得不急,却裹着入骨的寒凉之气。冷风挟着落叶,时不时打在车窗之上。
看着阴沉的天幕,秦莞的心情也有些灰暗。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秦莞掀开车帘往外看,刚好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雨幕,打马而来。
是她的夫君,“梁大将军”。秦莞的心就像被点亮了一般,瞬间变得明媚起来。
“怎么连蓑衣都没披?衣裳都湿了。”秦莞打开车门,想叫他进去。
“不碍事,淋不透。”梁桢拿马鞭便甲衣上拍了拍,水珠顺着铁甲扑簌簌往下掉。
看着他半湿的发冠,秦莞不由想到了去年的那个雨天。
那时候他们刚刚定了亲,秦莞受邀到魏欣的园子里赏花,中途遇雨,“梁大将军”就是这样撑着伞前去接她。
极大的龙骨伞,却只罩在了秦莞头顶,他自己湿了半个身子。泥泥泞泞的路面,秦莞连鞋子都没湿,只因每遇水洼,他都会先一步把自己的脚垫过去。
这个人,就是以这种强势又温柔的姿态一步又一步走进了她心里。
州桥旁边有一家汤饼铺,薄薄的雨幕中,有隐隐的香气飘出来。
秦莞不由多看了两眼。
梁桢瞧见了,温声问:“嘴馋了?你在车上等着,我去买。”
秦莞心头一动,说:“不如去店里吃吧!”
这种小小的店面她平日里很少光顾,如今看着里面挨挨挤挤的食客,她突然想坐过去,和“梁大将军”一起暖暖和和地喝上一碗胡辣汤。
梁桢瞅了眼那一屋子的贩夫走卒,挑了挑眉,“确定要进去?”
“只要你能护好我。”秦莞笑得眼睛弯弯。
梁桢勾了勾唇,当即翻身下马,将秦莞用披风一裹,长臂一揽,大步流星地走进汤饼铺。
十余步的路程,秦莞不曾湿了一根发丝。
小小的店面,只有一间堂屋,堂中坐满了穿着短褐布衣的食客,正大声小气地说着话。冷不丁瞧见梁桢进来,大伙瞬间息了声。
店家从灶间跑过来,一脸惶恐,“军、军爷可有事?”
秦莞从梁桢身后探出头,笑盈盈地说:“您这不是食铺么,自然是要吃饭的。老伯,可还有位子?”
“有有有,军爷,小娘子,里边请。”店家躬着身子,诚惶诚恐。
其实堂中已经坐满了人,有吃饭的,也有避雨的,多是附近的平民及摊贩。
不用店家吱声,大伙便纷纷起身,将靠窗了一大排位置空了出来。他们自己反倒三五成群地挤到了另一边,板凳不够便站在桌边端着碗吃。
秦莞心里过意不去,朝大家屈了屈膝。
汉子们端着碗,叼着饼,纷纷还礼。
梁桢将披风折了两折,垫到长凳上,这才拉着秦莞坐下。
秦莞不由地笑了。
暖腾腾的屋子,掺杂着胡辣汤的香气,还有隐隐的汗,酒味,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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