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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万福 九月流火 3681 字 7天前

“儿臣自然不敢。”程瑜瑾唇边端着柔和的笑,轻启朱唇道,“儿臣不过是顺应天命,替众人实现他们期望了多年的事情罢了。”

杨太后被狠狠噎住,是啊,无论她放话有多凶,曾经多么辉煌,都不能否认现在,杨家已是墙倒众人推。就连杨太后也垂垂老矣,在后宫顶端摇摇欲坠,连曾经压根不看在眼里的宫女下人也号令不动了。属于杨家的时代已经结束,即便杨太后是两朝为后,即便杨家巅峰时权倾朝野,风光无二,都抵不过现在众叛亲离,三代单传死于非命,香火即将断绝。

杨太后心里极为凄怆,早知如此,她这些年劳心劳力是为了什么,她这些年苦心孤诣为杨家铺路,又为了什么?就算有家缠万贯,有倾天之权,但是,留给谁呢?

杨孝钰死了,杨世隆已经年近四十,这把年纪再生一个儿子并不现实。就算没有程瑜瑾和李承璟在背后推,杨家坍塌,也是迟早的事。杨太后心里恨毒了那个害死杨孝钰的民女,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但是外面的人竟然还称其为烈女,嚷嚷着要为她平冤昭雪。

真是讽刺。杨太后心里其实有些后悔,但是在程瑜瑾面前,她还是做出一副强硬模样,冷嘲道:“太子妃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以为推倒了杨家,你们就能得了好?快省省吧,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杨家倒了,下一个就是你们。”

“这些就不劳太后操心了。”程瑜瑾不为所动,说,“太子和陛下之间,无论如何都是家事。太后和首辅毕竟姓杨,殿下和我的孩儿却都姓李,您说是不是?”

这句话可谓戳到了杨太后痛处,杨太后脸上冷硬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冷冷啐了一声:“不过是一个不祥之人罢了,生在五月,即便能长大,一辈子也是孤寡凄独的命理。当年他刚出生的时候,哀家就不该心软。”

之前杨太后无论说什么,程瑜瑾都维持着微笑,语气始终和和气气的。但是听到杨太后这样说李承璟,程瑜瑾心头猛地泛起一股无名之火。

程瑜瑾笑容不由收敛,她眼神清亮,笑的时候宛如画卷,不笑才显出那双眼睛的冷峭冰霜来:“太后娘娘仗着祖母辈分,示意点评别人的命运。殿下刚出生时被你说不祥,我的孩子未出来时,也被你说不祥。太后你看,你恶事做多了,果然给自己招来恶果。杨家已经绝种了,太后您也是。”

杨太后眼睛瞪大,气急道:“你……”

“太后总说别人不祥,对太子殿下是这样,对我的孩子也是这样。或许对太后来说,确实不祥吧。你所有的子孙都死了,而我们会好好活着,比你命长,比你好千倍万倍的,活着。”

这就是杨太后心里碰不得的痛,多年来后宫无人敢提起此事,就连杨皇后也处处避讳,此刻却被程瑜瑾挑开了,将所有伤口摊平置于阳光之下。杨太后急怒攻心,气得直咳嗽。她嗬嗬咳了很久,终于缓过来的时候,鼻尖隐约闻到一股香味。

有些时候,嗅觉的记忆比视觉更加长久。这股香味太过久远,杨太后怔松了一下,即便刻意让自己遗忘,但是悲痛还是立刻将她带回那一天。

她亲生儿子,枉死的那一天。

她的儿子曾经也是太子。那一天,儿子照例和杨太后请了安,去外面赴约。那个时候杨太后还是皇后,她在坤宁宫里准备了新鲜蔬果,等儿子赴宴归来。可是下午的时候,杨太后还没等到独子的消息,却接到下人说,贵妃娘娘有请。

杨太后没有多想,随便收拾了收拾就去长春宫赴约。那天贵妃穿了一身浅淡的白色衣裙,杨太后见了,还奇怪地问:“贵妃为何穿的如此素淡?”

贵妃看着她笑,说:“偶然听到一个故人的消息,妾身为故人悲伤,不忍穿的鲜亮。”

杨太后在心里嗤了一声,就没有多问。谁能知道她茶水才喝到一半,忽然接到太监传来的噩耗,皇长子发生意外,当场死亡了。杨太后唯一的儿子,被贵妃的儿子荣王,害死了。

杨太后记得分明,那天贵妃在长春宫里点的香料,正是这个味道。

杨太后突然惊惧,心脏紧紧收缩,一时疼的都说不出话来。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啊,她在世上真正血脉相连的人。要不是儿子枉死,杨太后何至于召李桓进京,将手里的皇位拱手让人。要不是独子死了,杨太后这些年,为什么要一个劲地扶持杨家,那些资源,本来都是留给她亲子的。

概是因为她的儿子死了,杨太后无根可依,只能拼命补贴弟弟,想拉扯弟弟和侄儿为自己的依靠。

这就是杨太后心里永远的痛,这些年无一人敢提起贵妃和荣王,更不敢提怀悯太子。时间长了,杨太后几乎忘记了这些事,但是熟悉的味道顿时将她带回丧子之痛中,几乎让杨太后疼到无法呼吸。

她并不是忘了,她只是不敢让自己想起来。

人影幢幢,视线错乱,杨太后猛地发现,程瑜瑾今天也穿了一身白色的素淡衣服,只在袖口处绣了碎花。

袅袅香气中,面前的程瑜瑾隐约和当年的贵妃重合。杨太后心中剧痛,她手指向程瑜瑾,手指不断哆嗦:“你……你为何知道这身衣服?”

程瑜瑾唇边含笑,说:“娘娘这是说什么话,我为您侍疾,合该穿的素淡,不忍着鲜亮之衣。”

杨太后听到后半句,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程瑜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床上的太后。她扫了一眼,一挥袖朝外走去:“来人,太后犯病了。喂太后娘娘喝安神助眠的药。”

从杨太后的角度,程瑜瑾离开的背影,尤其像她的死对头,仁宗贵妃。

鼻间闻着熟悉的味道,眼前那个素淡的影子来回晃动,恍惚中,杨太后几乎以为贵妃又活了。她从阿鼻地狱爬回来,来找杨太后报仇了。

杨太后陷入惊厥,彻底昏了过去。

第140章 薨逝

钟皇后一案还没查出结果来, 但是这段时间,杨皇后被限制行动,曾经杨甫成的亲信、门生纷纷降职, 而杨甫成起复之日, 依然遥遥无期。

杨夫人不久前还是风光无二的首辅夫人,顷刻间,就卷入人命官司中,成了毒害前皇后的嫌疑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 偏偏这种时候,杨太后病倒了。杨甫成的儿媳几次递牌子想进宫探望杨太后,都被拦下。

这几日杨太后没日没夜地做梦, 梦中全是早逝的怀悯太子, 杨太后时不时梦魇,经常对着空气大喊大叫, 有时候喊仁宗贵妃,有时候又喊怀悯太子。后面越发严重,甚至会冲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又抓又挠, 像是在和什么人对抗一般。

在慈宁宫伺候的宫女都瘆得慌, 不敢独自在杨太后塌前待着。慈宁宫内殿那股浅淡的香味始终悠悠飘着,无人在意。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宫里宛如笼罩着阴云, 众人连走路都是悄悄的, 无人敢大声说话。月末,下了一场雨后,端午来了。

往年宫里都会举办端午祭典, 集中驱五毒赶晦气。今年太后病重,皇后禁足, 后宫里没人张罗这些事情,端午自然没有大办。宫女们自己系一根五色丝线,剪一张彩色符纸,就草草过去了。

李承璟从外面回来后,发现慈庆宫里没有点灯。他心里一紧,快步走向正殿,手中暗暗含着力,一掌推开殿门。

殿内忽然次第亮起红灯笼,众多宫女提着宫灯,跪在地上齐声道:“恭贺太子殿下千秋。”

李承璟愣了一下,想起来端午亦是他的生日。最近多事之秋,李承璟既要忙杨家的事,又要查钟皇后当年之事,哪里有心情过生日。而他缺位多年,宫里没有先例,能将端午和他的生日联系起来的人,寥寥无几。

程瑜瑾站在最前面,笑盈盈对李承璟行万福,一如他们第一次相见:“殿下万福,生辰快乐。”

李承璟真是无奈极了,屋里没点灯,吓了他一跳,结果只是为了和他说生辰快乐。然而心里再无奈,李承璟到底还是笑了出来,走上前扶住程瑜瑾的手:“好端端的不点灯,吓我一跳。你竟然还记得?”

“我怎么会不记得。”程瑜瑾站起身,这时候大殿里宫灯次第亮起,他们二人相携往里面走,“殿下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殿下呀。”

好听的话谁都拒绝不了,李承璟也是如此。他神色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两人走入内室,程瑜瑾将他按在椅子上,然后亲自端了一碗长寿面回来。

李承璟看到,惊讶:“你还准备了吃食?”

“对啊,我亲手做的。”程瑜瑾将碗放在他面前,说,“许久没进厨房,厨艺生疏了。如果有不好的地方,殿下海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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