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何其不公,这般乖巧孝顺的闻祁前半生却要那样苦痛。往事不可追,她希望今后能有一个懂他爱他的女子与他并肩而立。
在虞归晏低声絮语间,顾闻祁骤然握住了她的手,眼底席卷着能吞噬一切的暗芒:“她会喜欢我?”
饶是虞归晏再愚钝,此刻也察觉到了顾闻祁的异常。她以为他是担忧心仪之人不喜欢他,便笑着道:“我们闻祁最好了,谁会不喜欢呢?”
顾闻祁定定地看着虞归晏,谁会不喜欢?
她会喜欢吗?
若是他真的动了那等见不得光的心思,她真的会喜欢吗?
良久,他眼底的暗芒退尽,墨色的眼瞳中看似风平浪静,可平静底下却是掩埋着山雨欲来的肆掠疾风,压着眼尾下那颗似霡霂般笼了三两分烟雨轻愁的泪痣,风鼓西楼。
他就那般望着她,声线如撕裂的弦音,破碎又低沉:“我想抱抱母妃,可以吗?”
自能唤她“晏晏”之后,他再没唤过她“母妃”,今日这一声母妃更像是他在提醒自己他与她之间的身份。
虞归晏愣怔须臾,看见顾闻祁眼底的认真与暗沉,她俯下.身把他拥入怀中,一手抱住他,一手轻抚他的背脊,尽量放缓了声音问道:“是有什么事情想和母妃倾诉吗?”
分明方才还好好的,她不过一提及心仪的女子,他却就变了神色。
心仪的女子......
她眼中的神色一沉,难道......闻祁喜欢的姑娘并不喜欢他?
顾闻祁在虞归晏拥过来的那一刻微僵了身体,分明是沉溺过千万遍的怀抱,此刻却是教他陡然生出了一种无所适从感。她的气息很近,近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侧过脸便能触碰到她的脸颊,近到他可以在一瞬之间验证心中的那个答案。
可他却胆怯了,若为真,他该如何面对她?
他不怕世人耻笑,不惧流言蜚语,可他怕她不要他,更害怕她知晓之后会赶他离开。
又是长久的沉默,虞归晏的心止不住地又沉了沉:“闻祁?”
——“闻祁。”
——“莫怕,今后有母妃保护闻祁,母妃会一直陪着闻祁。”
顾闻祁眼底数种情绪交织缠绕,却在那一声轻轻的闻祁中如同入了魔一般,倏然间便微侧过了头。
那一瞬间,他的唇隔着垂落的柔软青丝轻轻扫过她的侧脸,那侧脸的幅度很轻很轻,轻到她根本没有任何察觉,却足够他明白一切。
......
......
......
顾闻祁设想过千百种确认心意后该如何平静下来的方式,可却没有一种教会他要怎样掩饰自己那喷薄欲出的心意。
触碰到她脸侧肌肤的那一刻,本就垒砌得不堪一击的高山轰然沉陷,露出了山石里最原本的模样,坚硬又脆弱。
在她下一句“闻祁”启声时,他狼狈地从她怀中抽离,再不敢在这室内停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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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长安是温和的。在那别样的温和里,顾闻祁漫无目的地走在繁华街道上,冷眼看着众生百态。
约莫五六岁的稚童跌跌撞撞从他身边跑过,往卖糖人的小摊跑去,小小一团的左手撑在矮桌上,右手高高举起便握住了一根晶莹剔透的糖人。
跟随而来的女子赶紧付了钱给摊主,才转而看向那稚童,眉眼间满是温和的笑意:“慢些吃。”
稚童却是举了糖人递到女子唇边:“娘亲先吃。”
女子轻轻咬了一个角:“娘亲吃了,该阿元吃了。”
顾闻祁看着那对母子,骤然晃了神。
他向来卑劣、阴暗、自私,喜欢的,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若是得不到,便是毁了也好过旁人得到。又因着他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伪装,这么些年,他喜欢的,几乎没有失手过。
唯一一次失手,便是五年前只雪狐。五年前的初春,他买下那只雪狐本是看中了它雪白顺滑的皮毛,想亲手为母妃做一件斗篷,烧给母妃。
买下它后,因着想等到下一个仲冬,他便将之养在笼子里,久而久之,雪狐越发乖顺,不跑也不闹,他生出了些恻隐之心,又听人说动物最好是需要走动,便打开了笼子,将它养在院子里。初时,那只狐狸没有任何异常,乖得如同在笼子中,从不乱跑。直到有一日那只雪狐不见了,再看见时竟是在乔青澜院子里。
不中用的雪狐从他院子里跑去了乔青澜的院子。
想起那只雪狐,顾闻祁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厚重的地面,那样不听话的小东西怎配给母妃当斗篷?
他从乔青澜那里骗回了那只雪狐,活埋了它。
因着幼时所历的缘故,他向来漠视生死,哪怕是城破国亡、哀鸿遍野,也无法牵动他的心绪丝毫,更何况只是活埋一只狐狸。
其余喜欢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争取,得不到,左不过是毁掉,总归不会让旁人占了去。可母妃不同,她是他活着唯一的信仰,她是他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不喜欢她嫁给闻清潇是因为害怕她成亲之后不会像当初那样在意他,至少他曾经这样以为过。可事实却是狠狠给了他一击,肌肤相触,所有不该有的念想如狂风过境席卷而来,几欲吞灭他。
他不敢面对自己这也许会给她带来灾难的心意,却更怕她一旦发现他的心意就会远离这般肮脏不堪的他。所以他甚至不敢看她,就抛下她跑出来了。
买糖人的一对母子离开了。
顾闻祁的视线没了着落,渐渐实化,他很怕,怕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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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虞归晏突然被顾闻祁推开,险些一个趔趄,还好被长说扶住了。长说轻声提醒道:“小姐小心。”
“我没事。”虞归晏摇头道。
想起顾闻祁方才的异常,她看向长说,“闻祁最近可有和哪家闺秀接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