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海棠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待走近一些,更是惊道,“姑娘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幼宁胸口略暖,此时才惊觉双腿微微发软,她借势扶着海棠的手,低声道:“别声张,进去再说。”
两人肌肤刚一接触,海棠就感到丝丝凉意。
周幼宁缓缓坐下,深吸一口气:“海棠,收拾细软……”
海棠悄然一惊,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抖,竟然有两滴热茶洒了出来。她恍若不觉,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事,快点收拾就是了。”周幼宁没有细说,“我等会儿跟你细说。”
四年前她进京时,周家宗族商议,她父亲周泰留下的财产一分为二。一份由她带入京师傍身,另一份则先留在周家宗族,说是将来由宗族出面,挑选一个后辈过继到她父亲名下。
看来是时候收拾东西回江南老家了。
“是。”海棠应了一声,顺手将茶杯奉上,温声道,“姑娘喝杯茶,歇一歇,很快就能好。”
周幼宁四肢发凉,嗓子干得厉害,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一杯热茶下肚,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她视线微移,看着海棠忙碌的身影,心中思绪连篇。
四年前她进京投奔姑姑时,一是因为客居,不方便多带人。二则她也不愿旁人跟着她背井离乡。是以那时她连一个得力的人也没带。海棠和玉兰都是她到了平江伯府后,姑姑拨给她的人。好在这俩人忠心耿耿,一个稳重,一个活泼,这四年在她身边倒也帮了她不少。
如今她要离开宋家,玉兰是家生子,父母亲人都在这里,肯定要留下的。至于海棠,则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丫头,跟她同一年来的宋家,这些年家人音讯全无,也不知道是否愿意跟着她走。
“海棠,你愿不愿意跟……”周幼宁那句“跟我离开平江伯府”还未说完,舌头就似乎变得有千钧重了。她动了动唇,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想站起来,可是身体仿佛没有了知觉,一点也不受她控制……
她眼睁睁地看着海棠越走越近,心中悲凉之意丛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偌大的平江伯府,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
周幼宁渐渐意识全无。
眼看着姑娘在自己面前晕倒,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海棠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姑娘,姑娘……”她忍不住伸出食指,凑到周幼宁鼻端,能清晰地感受到呼吸后,她才略松一口气,后退了两步。
这时身后帘子响动,海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去,却是刘妈妈。
刘妈妈皱着眉,神情有些不耐:“事成了?”
海棠眼睛里噙着泪:“刘妈妈,我……”
刘妈妈快步上前,走到周幼宁身边,检查了一下,颇为满意,回头看见还站在原地的海棠:“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禀报夫人啊!”
海棠身体不动,犹自问了一句:“她,姑娘她不会有事吧?”
刘妈妈斜了她一眼:“没事,只是昏睡而已,不会有事的。还好成了,不然就只能动用绳子了。”
太太已经吩咐下来,无论如何,都得让表小姐明天上花轿。
海棠“嗯”了一声,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她又扭头看了周幼宁一眼,掀帘而去。放下帘子之际,她隐约听到了刘妈妈略带不屑的声音:“药都下了,还惺惺作态个什么?”
海棠脚下一个踉跄,又是羞愧,又是懊恼,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我来啦。
前面好像看不到评论了啊,不过后台能看到。
第3章 出嫁
九月初七一大早,平江伯府就热闹起来。虽然这一桩婚事特殊,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人,不论主客,脸上都不见丝毫笑意。
平江伯夫人周氏静静地坐着。她并不信佛,然而今日手上竟拈了一串佛珠,漫无目的地转着。
不远处的新娘子早已经装扮好了,此刻头顶喜帕,遮住了如花似玉的面庞,整个人软软地倚着床栏。
依着旧例请的喜婆子素来能言善道,如今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点声响也没有,只微微欠着身,站在角落里,手中的帕子早拧成了麻花状。今日这场景,吉利话说不得,安慰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忽听外面传来鞭炮声,喜婆子精神一震,用手帕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汗,丝毫不在意妆花了的脸,高声道:“吉时到了,接亲的来了!”
话一出口,她猛然意识到不妥,心说或许她应该注意一些,让语气里的兴奋听起来不那么明显。不过此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飞速瞥了平江伯夫人一眼,见那位端庄典雅的夫人脸上毫无波澜,并无怒气。她不由暗自庆幸,小心陪笑又重复了一遍:“接亲的来了。”
“嗯。”周氏缓缓站起身,眸中的恍惚尽皆不见,“既然接亲的来了,那就送新娘子上轿吧。二少爷呢?”
刘妈妈应道:“二少爷在院门口侯着呢。”
当下规矩,新娘子上轿之际,双脚不得沾地,多由娘家兄弟背着上花轿。平江伯府的大少爷宋元庆现如今不在京城,三少爷年纪又小。是以背负新娘子上轿的任务交给了平江伯府的二少爷——宋元婧的堂兄宋元朗。
宋家二少听到声响,立马打起精神走到室内。
周氏吩咐:“快背你妹妹上轿去吧!”
宋元朗应一声是,见新娘子不哭不闹,软软地趴在那里,微微一愣,很快醒悟过来。这定是新娘子不愿意出嫁,伯爷夫妇没办法,使了一些手段,让她哭闹不得。他心底暗叹一口气,心说这样也好,稀里糊涂嫁过去。等清醒时木已成舟,她也只能认了。
宋二少轻松背负起新娘子,也不觉得沉重,稳稳走出房间,向停在院子里的小轿走去。
周氏扶着刘妈妈的手,一步步跟了出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裴家来接亲的人。但是打头的那个人,还是让她有片刻的愣怔。
新郎官裴逸早在半年前葬身沙场,迎亲之事自然不能亲至。周氏之前一直为女儿宋元婧而担忧,无暇他顾,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代替裴逸来迎亲的竟然是定北侯裴岩!
数日前,裴岩来过平江伯府,但那时是由平江伯宋昇本人亲自接待,周氏并未得见。此时一见之下,周氏不觉一惊,裴岩与她记忆中相差甚远。
当年宋元婧与裴家二公子裴逸有了婚约,两家因此成了亲戚。周氏也见过当时的裴家大公子裴岩。
裴家双璧,俱都眉目舒朗,意气风发。今日再见,裴岩相貌倒无多大变化,依然俊美高大,身姿清俊。然而他整个人的气质,却与当年迥然不同。现在的他,尽管身穿红衣,也不减身上冷气,仿佛是一把淬炼多年的剑。也是,经历了家变,又有边疆数年的经历,他不可能还是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
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裴岩视线微转,冲其点头示意。
两人目光相撞,周氏心头陡然一跳,握着刘妈妈的手也不自觉抓紧。她勉强勾了勾唇,暗自祈祷,老天保佑,一切顺利。
然而偏生,担心什么就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