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
滚烫的泪滴,从他的脸颊滴落在她的后脖子,很烫,是能灼伤肌肤的滚烫。
他皱一皱眉头,她都不忍心再去看。
而现在,他哭了。
“叶承枢,我不恨你了。也不怨你了。好不好?”
所以,你别哭了。
“傻丫头。”
头顶,传来一记低沉的声音。
大掌狠狠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才别哭了。”
顾灵色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他。
他的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鼻尖儿也红红的。
她都有点怀疑了,刚才那灼热的眼泪,是她的错觉么?
两双通红的眸子,四目相对。
一个比一个像红眼兔子。
顾灵色想笑,却笑不出来。
“跟我说说那孩子,好么?”
微颤的声音,却已经找回了冷静。
顾灵色不愿谈及,便冷冷的道:“你手下的强兵悍将没有调查出来么?”
知道那是她心底最痛的创伤,叶承枢并没有强迫她揭开伤口。
报告上写的很清楚,那孩子平安的在她腹中存在了八个月又十七天。然后,那孩子就……就没了。
他甚至不敢去想,当她抱着那浑身是血的孩子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不敢去想,那孩子的小身体在她怀里一点点没了温度,她是种怎样的心情。
他更不敢去想,当她亲手把那孩子葬在土中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他不敢去想,因为,连他都快要无法呼吸的窒息了,她的心情,他没办法去想。
“都过去了,好么?”
他会把那孩子的一份全部都疼爱在叶柚子的身上。让柚子代替她的哥哥,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的活下去。
“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
那个夜晚,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安慰着。
可他的眼眶,却比她更通红。但,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顾灵色想,哭不出,才更难受吧。
那幻觉一般的一滴灼热泪,已经是这高傲的男人最痛苦的表达了。
她尚且能够在他怀里痛哭一场,可叶承枢他,却连眼泪都不能流。
他是男人,是丈夫,是父亲,所以咬牙也得坚持。
他不可以,流露出脆弱的情绪。
要不然,她得哭成一条狗。
虽然,她现在已经哭成一条狗了。
划船到岸边的时候,顾灵色是没脸见人的。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她现在有多狼狈,有多可笑。
索性叶特助是个温柔又体贴的男人。
知她没脸见人,他便用西服外套罩在她的脑袋上,一路抱着她,直到坐上出租车。
刚才那卖力推销的大姐,还很诧异的望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
“好好的划个船,多浪漫的事儿,咋还红了眼眶呢?!”
缩在他怀里的顾灵色,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叶特助不自觉抽搐的嘴角。
给人看到自个儿通红的眼睛,叶承枢杀人的心都有了吧?!
真难为他还要面无表情的摆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可那脚步,却明显加速了。
原来,叶承枢也怕丢人呢。
“章叔很自责。他一直觉得,是他的无能才没能救下那孩子。他一直说,如果,如果他的医术能再高明一点的话,那孩子就不会死了。”
“可我知道,那不怪章叔。也不怪任何人。我想,或许是因为我跟那孩子没缘分吧。所以他才不肯留在我身边。再不然,就是我没福气,没能留住那孩子。”
“别胡说。”叶承枢面无表情的将她的脑袋重新按在自己的怀中,“就算是没福气,也是我没福气,没能留住那孩子。”
哽咽了一下,顾灵色却坚持的说道:“其实那孩子一生下来,就……”
“是死婴。”叶承枢强忍着,也残忍的说道。
不迈过这道坎,她的心魔就驱除不了。会一辈子被折磨的。
“没,没错!”咬咬牙,顾灵色道:“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心跳。可章医生没有告诉我。因为那时候,柚子还在我肚子里没有生出来。章医生怕刺激我,继而再有更大的危险,就没有告诉我。后来又折腾了六七个小时,柚子才出生。柚子一出生,我就虚脱的昏厥了过去。”
心里是极其不愿意在回忆当时那个场面的,但顾灵色认为,叶承枢身为父亲,他有权利知道。
她没资格,隐瞒着他。
他手下的精明悍将可以把她这七年的经历调查的一清二楚,可这些事,他们调查不出来。而叶承枢,有权利知道。
强忍着痛苦,顾灵色一字一句的叙述着。
“大出血。我差点死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只等到了章医生的一句话。他说,男孩死了。女孩在保温箱,还未脱离危险。听到这个消息,我又昏厥了过去。再次,再次醒——”
说到这里,顾灵色已经说不下去了。
语气颤抖的,让叶承枢随着她心抽着疼。
他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咬牙道:“别说了。我可以不知道。”
那是他的儿子,没了。他痛苦,顾灵色比他更痛苦一千倍,都不止!
他是很想知道,但如果这是建立在她痛苦回忆的基础上,他可以不知道。
就像他刚才说的,柚子能平平安安,已经是老天爷恩赐他。
没了,就是没了。他们再痛苦也于事无补。
他能做的,唯有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