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几乎是把全部的体重压在平安身上。平安撑着他,像小白兔撑着一头巨熊。别看杰克身材修长精瘦,可他骨架大,肌肉结实,全是实打实的份量。
走不出一里,平安已气喘吁吁,照这样下去,两人要去到目的地,估计要走到大半夜。
平安想了想,放下杰克,把他放在石头边靠着坐着,自己拿着瑞士军刀,半砍半折地弄来了几颗粗壮树枝,扯下那些湿润树皮做藤线,三下五除二之间,硬是捣鼓出了一个简易的“拖车”——当然是没有轮子的“拖车”。
然后她把杰克抱到了树枝上,把两个行李袋包扎成肩带,像纤夫一样艰难行进,虽然依然费力,但比之前两人磕磕碰碰的,总算好多了。
可惜,屋漏偏遭连夜雨,走走停停两个小时后,天上又下起了大雨,突如其来,砸得平安措手不及。她看着阴沉的天空,又看着躺在“担架”上人事不省的杰克,颓丧地蹲下来。
她哭了。她觉得面前所有一切,都已是末路,像是某种征兆似的。
她觉得离清辰的生命越来越远,自己在慢慢失去他。
一只手轻轻擦拭在她脸上,滚烫而温柔:“平安,你先走吧,去找你的清辰吧,把我留下来,让我自生自灭。”
平安摇摇头,是她把他硬拉上自己的寻夫之路;短短五天,历经劫难,她如果丢下他,与牲畜又有何区别。
隔着雨雾,平安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山脚下,河流凹陷处,有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于是便冒雨把“担架”拖到那里——还挺大,河床冲出的干燥地带。
所幸贴身行李袋还有火机,平安用纸点燃那些湿木,总算把石洞内的湿气还有蚊虫都冲走;又把杰克的衣裳褪下烤干。
平安拿出韩博村民送给两人的干粮,捏了点干面包兑水,先让杰克吃下。杰克此时烧得已更厉害,完全木头人一样任凭平安处置。
平安心里其实已绝望,除了不停给杰克擦汗换毛巾,她现在只能把全部希望寄予剩下的那点鱼腥草之上。
换了三身衣服后,杰克的呻吟才渐渐止住,平安把剩下的药草捣碎,重新喂杰克吃下。这一切做完后,平安已筋疲力尽,几近虚脱。
她不知道杰克是否能挺过今晚,更不知道两人是否能活着走出这片河流和雨林。
她抱着双腿,迷迷糊糊睡着。却又被杰克的噩梦惊醒,只见他闭着眼,徒劳地挥舞着双臂:“妈妈,妈妈。”不停叫嚷。
平安年幼时曾听母亲说过,人之将死,回光返照,会变得像小孩一般依赖,会像动物一样凭本能去靠近安全和温暖。
难道他要死了吗,这个英俊热情、执着善良的男人,像母亲那样,因为自己,死于非命?
平安忍住心中飓痛,走过去,握住杰克试图寻找依靠或力量的双手,紧紧握住,也不言语。
良久,直至杰克渐渐平息,呢喃着“妈妈”,重入睡眠。
24岁又如何,普利策奖又如何,那些失去的痛苦,永不是年岁或阅历能相抵。
平安只希冀能给这个可怜的男孩些许慰藉,哪怕现实中他再也无法抓住那双手。
她抱住杰克的头,抚摸他柔软的金发,轻拍他的背,一遍遍……
后来,平安就这样睡着。杰克躺在她的怀里,她倚在他头上……
直至晨曦微露,平安感觉到四肢百骸都酸疼,才清醒过来。却见到一双眼,正在自己怀里,别有深意地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