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看看他吗?”清辰问妻子。
平安点点头:“他们待他可好?”
清辰笑笑:“你去去就知道了。”
平安好奇:“难道你早知道?——难道你以前来过?”
清辰笑而不语。
他牵着妻子的手,拾级而上,当年黑马军团的陵园都集中在植薇山的左面也就是背阳面,所以路面总是有些湿滑。平安怀着孕,清辰有些不放心。
好在人工开凿出来的水泥路还算干净,一路上也是鸟语花香,远不是南方的炎热干燥。平安站在半山腰上,听着清风飒爽,心情竟有说不出的惬意通透。
直到她站在琼恩的墓碑前。
她终于明白了清辰之前说的,z国人待这位前王子,确实很不错。他们没有记仇,或许战争中的仇恨本就涵盖太过广泛,远不是个人情绪所能替代。琼恩的墓前,摆满了鲜花和祭品,还有一些,明显是刚才不久的献祭。
与他王子或黑马军团首领的身份相比,z国人似乎更乐于传颂和纪念的,反而是他对爱情的忠贞。当他抱着平安跳下高楼时,人们原谅了这位离经叛道的王子所有过往,转而纷纷传颂着他不爱江山爱美人、和一个东方女子的传奇爱情故事。
还真是个浪费的国家。献祭的鲜花里,全部都是玫瑰花。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东方女子,从来不曾给过他任何玫瑰,任何对等心意。更不知道,这个东方女子,竟是威震z国的叶清辰的妻子。
又如何。再多曲折离奇,再多恩怨纠葛,都已化作眼前一抔黃土,从此明月清风,从此了无牵挂。
平安默默绕过那些祭品,半蹲在琼恩墓前,轻轻擦拭遗像上的污渍,直至那张年轻英俊的笑脸,重新清晰地对她微笑。
平安也看着他笑。
那双碧绿澄清的眼睛,像第一次初见时那样,善良得几乎无处可逃,似谁都可以去伤害。
或者去深爱。
平安的手抚过那双眼,如同感应到什么一样,她肚子突然一阵翻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平安忙起身,蹲在旁边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不过好在刚离开琼恩墓地,肚子立马就安静,分外安静,和刚才完全是两个极端。
平安苦笑,只得放弃回去祭拜。只远远站着,看着丈夫给琼恩倾倒三杯酒,上了三炷香。
琼恩一辈子研究中国文化,不知有没有研究过中国的丧葬。也许没有吧,毕竟他踌躇满志地回来,怎会丧气到去研究死亡。
琼恩临终前说“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可是,何为生?何为死?
何为幻灭?何为永恒?
何为拥有?何为失去?
何为别离?何为相守?
亦或,何为爱?何为不爱?
是琼恩那张孤注一掷、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屏蔽最好天地之间就剩下他俩的那种爱是爱,还是眼前这种细水长流润物无声可以手牵手到老的爱,才是爱呢?
平安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每次当这个问题模糊掠过时,只要她看到丈夫伟岸的身躯,立于天地间,上可庇护万家灯火,下可疼惜妻儿怡乐闺房,平安便觉得知足,圆满,爱慕。
她喜欢这样的感情,清晰,干净,像巍峨山川,像潺涧咚流,像太阳和月亮,像四季星辰。
便如此刻,即便是昔日对手,即便是妻子的绯闻,可清辰依然虔诚而恭敬地给对方上香,致敬军礼。这便是清辰,山般高大,海般深邃,永远心怀大义,永远真诚待人。
平安朝丈夫走去,拿手绢轻轻擦拭他额头上汗水:“走吧,山下又有人来祭拜他了。”
清辰:“嗯,这家伙,死了桃花都不断。”
平安也笑。
夫妻俩下山,与下一批祭拜者擦肩而过,均是长腿细腰的金发妹,有些还说着别国的语言。看来诚如清辰所言,琼恩的粉丝,死后都遍布全世界。
平安叹口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高处的墓碑,无言告别。
如果有来生,但愿你不再生在帝王家;但愿你能声色犬马随心所欲,如前世那般;但愿你的父母能护你成长能宠你入骨;但愿你能在该嚣张的年纪尽情嚣张,而在该稳定的年纪,找一个你爱的女人,她也同样深爱你,不再漂流不再激烈对抗。
但愿你不失赤子之心,却永被岁月温柔相待。
但愿你能,平平平安,走过完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