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听闻这话,道:“我跟你们一起。我虽然不会开,以前也帮往咱们村送砖的人摇过车。”
周建业转向林和平。
窑厂离这边不近,此时去找林丰收已来不及,林和平只能同意。
周建业骑车载着林和平回去,留老村长教冯发展摇拖拉机。
林老汉和孙氏知道周建业必须得走,先前帮林和平把拖拉机上东西卸下来,孙氏就让林老汉烧火,她做饭。
周建业本打算给他丈母娘买几斤猪肉,怎奈猪肉不在货物清单上,周建业就把这事给忘了。
家里没肉,孙氏又想给女婿做顿好吃的,不禁头疼起来。
林老汉拿着火柴准备打火,不见她倒水和面,“你又咋了?别说女婿要走,你连顿饭都不舍得。”
“那是你!”孙氏横他一眼。
林老汉:“那你咋不淘米?”
“建业一走就是一年,不能让人家喝米汤就咸菜吧。”孙氏苦着脸说,“人家在咱家这几天,没少花钱。”
自行车就买了两辆。
整个青潭镇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周建业大方的。
林老汉想了想,试探着问:“我去镇上买点肉?”
孙氏:“下午的肉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没脾气的林老汉忍不住发脾气,“你想咋样?”
周建业买的两只大公鸡在鸡圈里养着,孙氏没舍得杀。
孙氏朝鸡圈方向指一下,“我想要不要杀只公鸡?可是杀了,又怕吃不完。”
林老汉学他儿女们送老伴儿一记白眼,“建业是军人,饭量大,宁宁正长身体,一人顶你我两个,一只鸡都不见得够吃,你还担心吃不完?你又想放多少菜?”
孙氏打算放半斤泡发的豇豆,二两泡发的干木耳,还有一点去年收获的黄花菜。
见老伴儿面色不渝,孙氏没敢说出来,“那就,杀一只?”语气犹豫又不舍。
林老汉瞥她一眼,扔掉火柴,拎着大刀,拿着碗,就去杀鸡。
孙氏忙跟上去。
周建业远远看到拎着小鸡摘鸡毛的人,不禁转向林和平,“那是你娘,还是我妈?”
林和平停下打量一番,确定是她娘,可她不敢相信,“你妈!我娘没这么大方。”
“噗!”
准备回家做饭,从他俩身旁经过的人笑喷。
林和平转过头,发现是西边邻居杨槐花,“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杨槐花担心把孙氏招来,压低声音,“说是建业要去部队,不知啥时候能回来,给建业补补。真的,刚刚还跟你爹嘀咕,要不是大鹅太难收拾太难炖,就给建业炖只大鹅吃。”
林和平惊得张大嘴,“我家那几只养了四五年的大鹅?”
杨槐花亲耳听见也不敢信,见林和平这样就没说她大惊小怪,“还说老鹅有灵,吃了延年益寿。不信让建业问问。你别问,不然该觉得你惦记她的鹅。”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冲他抬一下下巴。
周建业觉得好笑又挺感动,“别气你娘。”顿了顿,“你要是想知道,过些天去看我的时候,再问问她。”
杨槐花点头,“这个可以。指不定杀好,让和平给你带去。”
林和平很烦她家的几只大鹅,天一亮就叫唤着要出去,想睡个回笼觉简直做梦。要不是怕她娘把她剁了炖了,早把那几只大鹅弄死了。
七月六号,大门东边的三间保安室,在全厂工人以及清河村的泥瓦匠的齐心协力下,提前竣工。厂房换上玻璃窗,老鼠洞堵上,墙刷的雪白,请村里人做的货架以及盛月饼的木框做好,林和平得以松快一天,七号上午,就试探她娘。
“娘,我想下周去看看建业。”
孙氏放下正纳的鞋底,“谁送你?”
林和平本以为她娘会问,你下周有空吗?一听这话又想翻白眼,她和周建业究竟谁才是她亲生的。
林和平:“丰收送我。回来我就得搬去厂里,开始做月饼。下次再去得到八月十五,或十六。”
“中间隔这么久?”孙氏吃惊。
林和平又想翻白眼,亲娘啊,您不应该说,这么忙就别去了吗。
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祸害她娘养的大鹅,既然她心里只有周建业,林和平不再客气,“没办法,厂里没一个顶事的,我必须得在厂里盯着。”不待她娘开口,“我要不要给他带点咸菜,晚上饿了,去伙房买两个馒头就咸菜,也算是一顿饭。”
孙氏惊得睁大眼,“你去看建业?给他带咸菜?”
杨槐花也在树下纳鞋底,刚刚林和平一开口,杨槐花就知道她打大鹅的主意。
见孙氏一副林和平要剜她的心的模样,莫名想笑,“咸菜挺好,能放十天半个月。”
“那也没有带咸菜的。”孙氏大叫,浑然忘了,上周林平安和林安宁去厂里,她就给儿女准备了两罐头瓶咸菜。
林和平也懒得提醒她,平安和安宁就在院里看书,她娘在外面说的话,他俩听得一清二楚,“您说带什么?带点月饼?建业也不爱吃零嘴。给宁宁买的糖果,他连一个都没吃。”
孙氏想想,“建业爱吃我做的鸡蛋饼,我给他做鸡蛋饼。”
林和平心说,周建业不是喜欢,是不吃鸡蛋饼,就得吃杂面馒头就咸菜。
杨槐花见孙氏不上钩,“也不能只带鸡蛋饼。和平,去买几斤猪肉,让你娘用大料煮一下,给建业带过去改善改善伙食。”
孙氏猛地转向杨槐花,“就你会吃!”
杨槐花了解她,算准了她不乐意,“不舍得买猪肉,把你家大鹅杀了?鹅大补!你舍得吗?亏得建业还给你买两只大公鸡。”说完趁她不注意,冲林和平努一下嘴,成了!
林和平觉得有点危险。
第二天一早就想朝自个脸上一巴掌,只因她娘问她下周什么时候去,她提前把鹅收拾出来。
林和平真想说不去了。
怎奈怕她娘朝她挥擀面杖,老老实实地说:“不出意外,周六下午。”
孙氏不高兴,“啥叫不出意外?”
林和平:“一切顺利,我才能去看他。”不容她嚷嚷,“好了,好了,我该去厂里了。周五下午给你个准信。”骑着车子就往外跑。
孙氏忙不迭追出来,“你别忙忘了。”
林和平挥挥手,再次忍不住腹诽,究竟谁是她亲生的啊。
“和平,去上班?”
林和平抬起头,看到是林丰收的妻子,“对。丰收走了没?”
“刚走。丰收说今天开始试做月饼,若是能卖出去,阳历八月底就来咱们村招人,是不是真的?”
林和平的眼角余光见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朝她这边瞅,大声说:“是的。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
到厂里,林和平先吩咐工人和面,蒸红豆,做黑芝麻馅,然后让林丰收开车载她去市里。
到市里给拖拉机和车皮焊个铁硼,林和平就买五个风扇。
三个放三个车间里,一个放她办公室,另一个放保安室。
林宁宁快放假了,林和平打算把他弄过来,在保安室看书顺便看大门。
工人们一直担心东西卖不出去,见林和平都舍得给她们安电扇,心安定下来,也对林和平信心十足。包括小三毛的爹,林丰收。
中午回家吃饭,林丰收就忍不住跟他爹说,林和平绝对有门路。对他妻子说,林和平八月底一定会来村里招人。
实则林和平啥门路也没有。
下午,林和平从村里买一筐咸鸭蛋,到厂里就吩咐工人做月饼。
“做月饼”三个字一出,厂里唯二的两个男人,冯会计和林丰收跑进来,齐声问:“我们可以帮着做什么?”
林和平递给王贵香两个小月饼模型,对两人说:“你们帮忙看着火。我们今天先试做四种月饼,两种酥皮的,馅分别是五仁和蛋黄。”指着咸鸭蛋,“蛋黄用这个。用小模型做豆沙和芝麻馅浆皮月饼。”
王贵香拿着比以前小两圈的模型,忍不住感慨,“还是厂长您聪明,用这个试做,得比以前省多少食材啊。”
林和平笑笑没解释,看向准备四种馅料的工人,“馅料都好了?”
四人齐声道:“好了。”
随即其中一人犹犹豫豫道:“厂长,您让我们和的面,放的猪油,是不是太多了?面都没有油多。”
林和平依然没解释,“我的配方不一定准,你们先做。冯会计,每样用多少食材,都记下了?”
冯会计:“记下了。”
“好!”林和平打开风扇,就让众人开始工作。
虽然只有十一个女工,但她们以前都做惯了,不大一会儿,就做出一百二十个月饼——每一样三十个。
月饼放进烤箱,十一位工人洗干净手就围在烤箱旁,等着月饼出炉。
热得汗流浃背,也浑不在意。
林和平的月饼配方,就是三十五年后最普通的那几种。但对此时的人们来说足够惊艳。
果然,烤箱打开,林丰收戴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把酥皮月饼拉出来,香味随之扑鼻而来,众人不由得咽口口水。
有人看到那月饼跟去年买的月饼相比,除了小一号,没啥区别,不禁看向林和平,“厂长,这样就成了?”
林和平没有回答,“全拿出来。把风扇开到最大。”
众人心痒难耐的等了十分钟,坐在风扇底下,闭目养神的林和平睁开眼,擦擦手,拿起五仁月饼,一个分成四半,酥脆的月饼皮哗啦啦啦往下落,跟雪花一样。
王贵香连忙说:“掉了,掉了。”
“皮太酥了。”林和平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餐盘里,又掰开三个月饼放进去,“都尝尝。”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没人敢先伸手。
林和平皱眉,面色不渝,“冯会计——”
冯发展打了个激灵,“好!”慌忙拿一块塞嘴里,嚼两下咽下去,“好香啊!”
“真香!”林丰收捏一点,咽下去就不禁说,“这个看起来跟以前吃的也啥区别啊。为啥这么香。”
林和平依然没解释,找个刀,把莲蓉蛋黄月饼一分为四,切了四个,又让众人尝尝。
外皮酥,里面咸香,中间的莲蓉又是一种味道。
林丰收吃完,就忍不住咽口水。
林和平又切八个豆沙和芝麻馅的浆皮月饼。
以前浆皮月饼的面皮里放的油极少,只有麦芽糖,口感粗糙不说,还很硬。
林和平现在的月饼除了麦芽糖,还加了白糖,又多了一道发酵工序,饼皮看似跟以前一样紧实,但口感细腻柔软,烤出来的色泽也好看,金黄色。
众人对浆皮月饼的印象太深,或者怨念太深,看到比以前的好看,也做好硌牙的准备。
月饼入口,浆皮的软度快赶上蛋糕,众人顿时忘了刚刚吃过的酥皮月饼的味道,一个个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
林和平此时才捏点碎渣,挨个尝一点。
不出她预料,一个比一个甜。
依照林和平的口味,这些月饼都不合格。可现在不是三十五年后,林和平只能抛开自己的想法,问众人,“我们的月饼能卖得出去吗?”
“能!”
众人齐声应一声。
冯会计又接着说,“不但能,厂长,我觉得咱们的月饼一出,供销社的月饼,给人钱都没人吃。市里的百货商场都得找咱们拿货。”
“定价比供销社的高一点呢?”林和平又问。
冯会计犹豫了。
林和平:“说实话。”
冯会计老老实实说:“有钱的肯定会买。像我们这种没钱的,估计会犹豫。”
林和平放心了,“那就行了。你明天跟我去做月饼纸,回来再做蛋糕、面包。”
“这些月饼呢?”冯会计下意识问。
林和平没回答,而是让林丰收带着冯会计去县里买些包东西的纸。
他们回来,四个月饼包一起,包了二十包,剩下的一人一块,其余的归她,就把仓库门锁上。
随后让冯会计和林丰收晚上来厂里睡,就拎着她那份回家。
到家林和平把一块月饼切六份,全部切开,放盘子里,端出去招呼左邻右舍尝尝有家食品厂的第一批月饼。
孙氏固然心疼,但她知道,只有大伙儿喜欢,她闺女的厂才能办起来,此时也没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村里人也知道只有林和平的厂办起来,她们才能去做事,也没像饿了八百年一样,伸手就抓。
每人捏一点,就退开让别人尝尝。
不出林和平所料,吃到月饼的人都不禁咽口水,冲林和平竖起大拇指——她的月饼一出,市里的月饼厂没活路。
孙氏听到“市里”俩字,慌忙说:“你们快别给和平戴高帽,县里就差不多了。”
“老婶,我们说市里真不是夸张。”大妮的娘金桂花开口说,“我没吃过好东西,你让老村长给咱们讲讲。”
林和平刚刚分月饼的时候,村里人也把老村长喊来了。
老村长吃了两小块,一块酥皮一块浆皮。
金桂花道:“老村长早年在县里大户人家当差,大户人家的月饼有和平的月饼好吃吗?”
众人齐刷刷转向老村长,只因全村只有他一个吃过不少好东西。
老村长回想一下刚才那个味道,“比以前的香。也有可能是我好些年没吃过。”
“别管啥,总归好吃对吧?”金桂花看着他。
老村长点头,“市里的人知道月饼这么好吃,我觉得能卖出去。咋让市里的人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事,拉着小车去卖也卖不了几个。多请几个人卖,我觉得都不够人工费。和平妹子,这些你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