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平点头,“是的。”
冯会计:“那你怎么都,都不激动?”
“你看过这个,你也不会激动。”林和平把合同递给他,“比照这个拟一份,随我去市里。”说完就往外走。
冯会计接过合同就打开,他倒要看看里面什么东西,“啊?!”
在食堂里熟悉环境的夫妻二人慌忙跑出来,异口同声,“出啥事了?冯会计。”
冯会计嘴角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莲朝她男人林合适身上一巴掌,“快,快把冯会计放地上,羊癫疯犯了。”说着就扶冯会计。
冯会计陡然清醒,“你才羊癫疯!”
正想上前的林合适愣住,“你你——没得羊癫疯?”
冯会计:“你才得羊癫疯。”
李莲很是不明白,“没得羊癫疯,你咋嘴角直哆嗦?我们村得羊癫疯——”
“我不是你们村的。我就算得,也是被你们村的人给吓得。”抬手把合同递给她。
李莲条件反射般抱住,翻开一看上面全是小蝌蚪,“你给我这个干啥?我又不认识。是不是和平要给我们签合同?可是老村长说他明天过来。他不来,我们不会写字,咋签啊。”
冯会计闻言,想真晕过去,夺走合同,一看上面有个折痕,连忙抹平,“这不是你们的合同。你们的合同得老村长过来,当着他的面写。这是部队找咱们厂买月饼的合同。厂长昨天去看望她爱人的时候,部队领导找她签的。”
夫妻二人惊得合不拢嘴。
林和平把部队那边的订单数告诉车间职工,也把她们惊得目瞪口呆。
容她们缓一会儿,林和平指着做鸡蛋糕的几人,“我之前说,你们能把鸡蛋卷做的薄又脆,我做主给你们发奖金,现在这句话依然有效,你们能把蛋糕做的软和蓬松,也能拿到奖金。多则一个月,少则三五天。”
王贵香闻言忍不住说:“我做到了,您也没给。”
王氏瞪她妹妹一眼,让她闭嘴。
林和平:“你做到的时候已经逾期半个月。多出半个月时间,我相信你们有心都能做到。现在说的蛋糕也一样,你们能赶在十一前做到,我多发半个月工资。”
王贵香在她姐的瞪视下,继续说:“我们都做到,您还都发?”
林和平点头,“但你们还得通过我的考验,以免你们一个人想到,告诉所有人。”
王贵香下意识问:“啥考验?”
“你家孩子考试时,老师说答案吗?”林和平反问。
王贵香尴尬了。
王氏忍不住笑了,活该!
林和平继续说:“我这么要求也是有原因的,部队除了找咱们订月饼,还订一些蛋糕。有位同志结婚,打算用蛋糕招呼战友。因是咱们厂的第一个订单,客户还很特殊,我昨晚特意去县长家汇报一下。县长说食品厂的事,他们全力配合。”
众人有个不好的预感。
这次连王氏都忍不住开口,“全力配合的意思是啥意思?”
林和平转向清河村村民,“你们无视厂规,我一定会开除你们。”不待她们开口,转向正式工,“我没权利开除你们,但是,我可以把你们调到别的厂。至于是煤矿还是窑厂,要看你们犯的错误大小。”
不高不低的声音落下,几个正式工脚底生寒。
林和平继续说:“我知道以前厂里没有半点规矩,要求你们这个那样,你们一定很不习惯。”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林和平:“所以你们失业好几个月,险些下岗。”
几人的脸色同时变得很难看。
林和平:“你们见识浅薄,不懂要想把一个厂做大,首先得有规矩。有句俗话,想必都听说过,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以前不用守规矩,钱伯达也不会动不动就发奖金。
“你们从我这里拿那么多钱,就算难受的想死,也得给我忍着。不然就趁早离开。此时离开,我可以请县长把你们调去别的厂,比如邻县的糖果厂。”
众人害怕起来。只因她们到那里吃住都是自己的,根本剩不下什么钱。
林和平指着馅料,“不要觉得你们会拌馅料,我看在这些馅料的份上,不跟你们计较。不可能!我在首都学了一本书的点心。你们把面包蛋糕方子传出去,我可以做老婆饼。知道什么是老婆饼吗?”
正式工们同时摇头。
清河村的村民想问,见林和平好像还没说完,都忍着没吭声。
林和平继续说:“你们跟我签了合同,背着我偷偷卖掉配方,我可以去法院告你们。这点你们想过没?”
正式工没想过,因为她们就没想过去别的地儿。
现在听林和平这么一说,越发害怕起来。
林和平见状,却没有心软。刚刚那番话她早就想说了,但时机没到。
现在有了订单,她从村里找的人也都学会做,林和平不担心正式工集体辞职,继续说:“我刚刚说的那些长期有效。你们也不用盼着我被县长或书记调到别的地儿去。我调到这边的时候,跟县里签了合同的。食品厂在,我就在。一直干到我退休。最后——”
“还有?”众人齐呼。
林和平点头,“我之前不得闲,从今往后,我会抽查。被我查到里面有头发,或有脏东西,别怪我心狠。”转向王氏,“二婶也一样。”
王氏笑着说:“进了这个食品厂,我就不是你二婶,是你厂里的一名工人。”
“那你们继续,我下午去市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林和平道。
有人忙问:“您还要去找市长?”
林和平被问愣住,反应过来,“市一中给老师准备的月饼,打算从咱们厂买。我去跟一中会计签合同。”
正式工们松了一口气。
林和平挑了挑眉,“过两年食品厂形成规模,我不去找市长,市长都有可能主动来见我。”
众人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林和平:“又不信?两个月前,你们敢相信部队和市一中找我定月饼吗?”
一句话把众人问哑巴了。
林和平嗤一声,转身走人。
众人却被这一声吓得哆嗦。
面对窗户的工人看着林和平走远,就问王氏,“厂长说你也跟我们一样,是真的,还是你俩唱双簧呢?”
王氏:“她娘听说她厂里需要人,想让她把她表姐表嫂弄进来,她都没理。你觉得她敢不敢开除我?”
孙氏没提过,只因为她担心村里人说林和平任人唯亲,把食品厂变成她自家的。
村里人问孙氏食品厂的事,孙氏都说想知道什么问林和平。
林和平极少在家说厂里的事,老村长都比孙氏和林老汉知道的多。
村里人啥也问不出来,同王氏一起招进来的人便以为王氏说得是真的。
正式工见她们对王氏的话深表赞同,又忍不住问:“听你这样说,厂长比我们以为的还厉害?”
王氏笑了,“她和建业结婚都没跟我们说,领了证才把人带来。不厉害敢这么干?不是我故意吓唬你们,她从首都调到这里,就想干出一番事业,咱们敢给她使绊子,杀人不犯法,她们把咱们宰了。”
“对对!”王氏身边的中年女人连连点头,“我儿子以前跟她打过架。我儿子比她大三岁,高半个头,就因为欺负她弟平安,被她按在地上打。也不知道她一个小丫头哪来那么大劲儿。不是我们及时拉住,她能把我儿子打死。前些天回村招人,还以为她不可能要我。谁知这丫头狠归狠,不记仇。”
这事王氏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她知道,“前面食堂俩人,跟她娘闹过不愉快,厂长还把他们招来,就是觉得他们有本事。用戏文里的话说,她是敢爱敢恨。”看向她妹,“不要觉得是我妹妹,就跟她顶嘴。一次两次不跟你计较。次数多了,她能直接把你弄走。”
王贵香心里打了突,其他人见状,不敢再讨论,端是怕林和平突然回来。
整个青州市无敌手,林和平有预感,阳历九月底,农历八月十六就能把她买房子的钱赚回来。
到达有家食品店,跟市一中签了合同,收下定金,林和平就问金桂花和杨槐花两人,“最近还习惯吗?”
金桂花:“习惯是习惯,就是没人来时太急人。”
林和平笑了,“你们还真是劳碌命。过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可别说累啊。”
杨槐花:“累又不是白累。有你给的奖金,从明天忙到年底,我俩也乐意。”
林和平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如果让你们其中一个看店,像最近几天的情况,你们能忙得过来吗?”
俩人下意识点头,随即就摇头。
林和平疑惑不解。
金桂花:“让我一个人看店可以,可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出三天,我肯定得憋出病。”
林和平也没想过让她一个人,否则都没法出去买饭,“我打算把县里的店开起来。桂花嫂子,槐花婶子,谁想去县里?工资和补贴都跟这边一样。县里生意极有可能一般般,所以没什么奖金。”
一个月五块钱奖金,一年就是六十块钱。
六十块钱够买油盐酱醋的。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决。
林和平:“你们猜拳?或者我写个纸条,抓阄?”
俩人都开不了口,便听林和平的。
杨槐花抓到县里,脸色瞬间变得微妙。
最近这段时间金桂花跟杨槐花处的不错,抓到市里也开心不起来。
金桂花期期艾艾地问:“和平,不能让别人去吗?”
“除了我和冯会计,谁还会卖东西?”林和平反问,“不过我还没说完。”
俩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林和平见状,不再卖关子,“槐花婶子,让你大儿媳妇跟嫂子在这里,让大妮跟你去县里。你俩先别高兴,她俩啥都不懂,卫生习惯可能还不如你们,补贴和奖金跟你们一样,工资减半。干到年底。年底没犯过大错,就让她俩在县里,你们回市里。这样行吗?”
杨槐花忙说:“行,行。”
金桂花忍不住接道,“和平,你的脑袋咋长得啊。这种主意都能让你想出来。”
林和平摇了摇头,“是她们自己争气。”
杨槐花说争啥气,忽然想起一件事,发传单那天,她大儿媳妇和金桂花的闺女大妮都在。
她们一直以为林和平把她俩弄来,是让俩人见见世面,以后好去厂里上班。
杨槐花想到这点,莫名觉得林和平可怕,天天跟她俩说长道短,竟然能忍住一个字不说。以致于林和平走后,杨槐花就忍不住跟金桂花说,“和平这丫头,将来不得了啊。”
金桂花诧异,“你才知道?”
“你早就知道了?”杨槐花忙问。
金桂花指着店面,“那个小破厂啥玩意都没有,她就敢在市里租店面,去登报,一般人谁敢想。”
杨槐花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连连点头,“也不舍得给咱们安风扇。”
“可不是吗。”金桂花道,“换成她娘孙小妹,甭说每天补贴咱们一块钱,得让你我喝凉水,还嫌咱喝得多。”
杨槐花:“所以不如她闺女。哎,你说一中会计找咱们厂订月饼,老师还会不会来咱们这儿买月饼?”
这也是林丰收所担心的事。
林和平看一下月饼合同上的数量,让林丰收该怎么送怎么送。因为学校发的月饼,只够他们自己吃的。
不出林和平所料。
次日,林和平把县里的店开起来,第二天,林丰收就告诉林和平,市一中的老师知道他们会计订月饼,还问杨槐花和金桂花两人,他们八月十五放不放假,他们十五上午来买月饼。
林和平听闻此事,直接告诉他,全厂职工做到八月十五中午。
休息两天,八月十八再来上班。
众人得知这个消息,喜不自胜。
然而,高兴两天,林和平又接了三个订单。
林和平抽掉六个人做面包蛋糕这类拿去店里卖的东西,其他人都做月饼。
八月初八上午,厂里的电话一响,全厂职工都跟受惊了的鸟儿一样,手脚哆嗦。
其实脚是站太久麻了,手累得抽筋了。
饶是王氏不想给林和平添麻烦,俩人晚上一起回家的时候,王氏也忍不住说:“和平,我觉得不能再接单了。再接,我们恐怕不能保证质量。”
林和平闻言,知道时机到了。
晚上,村里大喇叭响了。
老村长念一串人名,让他们去村委会开会。
全村老少都跑过去,好奇这些人犯了什么事,值得大喇叭通报。
到跟前得知月饼厂需要临时工,干到八月十五中午给半个月工资,村民们不禁庆幸,他们过来了。
老村长知道村里人一定会毛遂自荐。不等他们开口,就把林和平先前同他说的话,转成他的语气说给大伙儿听。
众人听老村长说完,记起食品厂是国营单位,厂里不需要这么多人,林和平把他们弄进去,县长能把林和平调回计生办。
众人不敢歪缠,回到各自家中,开始琢磨老村长之前说的事——组建清河村建筑队。
这些林和平都不知道,订单如雪花般飞进来,孙氏给林和平做龙肉,林和平也没空回家吃,孙氏开始担心了。
找到林丰收问厂里的情况,得知特别忙,工人三班倒,孙氏到家杀一只老母鸡,炖好给林和平送去。
林和平看到鸡汤上层飘一层油,愣是不敢喝,怀疑那是砒/霜。
孙氏朝她脑袋上一巴掌,指着油腻腻的鸡汤说:“吃完,喝光!”担心林和平个不知道爱惜东西的给别人吃,特意去车间里找妯娌盯着她。
王氏满口答应下来,孙氏一走,王氏就给忙忘了。
林和平没空做饭,喝不下去也没舍得倒掉。鸡腿吃了,其他的肉跟汤放炉子上,煮两顿面条吃光,也迎来八月十四。
八月十四傍晚,除了部队的月饼,其他的订单都已出货,林和平立即回家收拾东西,明儿上午从厂里直接走。
“林厂长,是林厂长吗?”
林和平这几天太累,担心骑车睡着,就没敢骑车。
走到厂南边的大路上听到有人喊,以为出现幻觉。
循声看去,打西边来一个中年女人。
那人停下车子,林和平才看清楚,好像是隔壁村的。
林和平疑惑,这人找她干什么。
“怎么称呼?”一切未知,林和平决定先摸“敌情”。
女人道:“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计生办的吴慧敏,兼着你们村和我们村的妇女主任。”
林和平:“听说过。”
吴慧敏闻言,笑了,“听说过就好。我听你们村的人说,食品厂明天放假,你是不是要陪你爱人过节?”
林和平点头,“是的。”
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吴慧敏:“林和平同志,你能从首都调来,我很佩服你。听说最近厂里忙,你们村的年轻媳妇都被你弄去厂里做事?”
林和平再次点头,“是的。这事,我们村的人都知道啊。”
吴慧敏见状,忙说:“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做得好。她们整天不着家,我就不用担心明年这个时候挨家挨户催罚款钱。”
林和平松了一口气,“您是要跟我说这个啊。”
“还有,还有。”吴慧敏道,“我希望以后食品厂的生意红火起来,也能考虑考虑我们村的人。”
林和平:“这是一定的。乡里乡亲,知根知底,我用着也放心。”
吴慧敏点了点头,“你很不错。女人要想在家里说一不二,就得有事业。你现在还年轻,三十岁再生孩子都不迟。”
林和平闻言,忍不住笑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怎么不见你去镇上或我家领东西?”吴慧敏好奇。
林和平不禁问:“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