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只见高景便招呼着奶娘上来,将阿苍从许濛怀中接了过去,许濛有些担心,道:“阿满,你快看看,阿苍是不是饿了。”
满娘在一边心中吐槽,太子上次没吃着,这次估计要得逞,虽然心里这样想,她还是上前,把阿苍抱在怀里,道:“这就下去给小殿下喂东西吃,孺子请放心。”
只见小彘一双大眼使劲看着许濛,而阿苍则是撇了撇嘴,一双大眼里迅速包了两滴眼泪,真是太可怜了,小彘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挤了挤自己的眼睛,顿时眼圈儿便红了。
“这……”这就有些反常了,其实这两个孩子平时很少会哭,这种可怜的样子实在是头一遭。
许濛立时心就化作了一团,她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看向陈昱,道:“殿下。”说着仿佛是习惯了撒娇似的,伸手拉住了陈昱的袖子,道:“殿下,小彘和阿苍特别乖,也不会哭的,妾就在一边给他们念书,哄着他们睡觉,好不好,绝不敢发出声音打扰殿下。”
陈昱看看三张脸都看他,摇头笑了笑,道:“算了,你哄睡着了便叫人带他们下去。”
许濛笑,“多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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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燃着灯火,陈昱身着宽袍,长发披散,坐在一旁的小几边,细细翻阅时不时低头静思,一旁榻边,许濛则低声给两个孩子读书,一边读书一边手上轻拍着两个孩子,声音轻柔,却让陈昱不由自主地会分神,他的余光会看向那里,这女人读的居然是《地方风物考》这样的书,看样子她的确怀念并且向往从前的游历生活,不知为何,这样的认知让陈昱觉得不太舒服。
他似笑非笑,神情中带着些讥诮。
这天下竟有人觉得皇宫帝王身边并不是风景最好的去处,最好风景在山川河流之中。
可是,即便曾身为帝王的陈昱也有些疑惑,人生再来一遍,若非为了求生,帝王位也不是他认定的最好的去处。
他有些啼笑皆非,如今情势不明,他竟然在这里分神想起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的人生除了帝位,其他的都是无间地狱。
阿苍一开始努力支撑着自己的眼皮,时不时还想用小拳头揉揉自己的眼睛,旁边的小彘也是一副死撑的模样,可也许是因为母亲的声音太过温柔,伴随着一句一句的楚地风物,她们渐渐地合上了眼睛,沉入了梦乡。
许濛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来到陈昱身边,小几上奏章堆得小山一般,许濛道:“殿下,妾略通文墨,有什么需要妾帮忙么,天色晚了,殿下也该休息了。”
陈昱低头看手上的奏章,仿佛刚才分神的不是他,他道:“你把这些奏章按照内容分类,把关于案件的奏章单独剔出来,那些歌功颂德的都放在一边。”
见许濛有些迟疑,陈昱道:“都只是乡间的小案子,并无什么大事,你看了也无妨。”
听陈昱这样说,许濛才放下心来,她开始整理这些案卷,入目来看,都是洛阳这段时间以来报上来的一些关于喊魂的案件,有些比如洛阳周边乡里有孩子发热,结果发现最近来了一个做生意的楚人,便一致认为是这个楚人施咒的缘故,这种看起来荒诞不经的案件,居然在短短的两月之间发生了十数起。
许濛觉得这种案件与其调查是不是喊魂,倒不如仔细着人查查最近有没有时疫发生,毕竟开春入夏乃是各种病疫流传的高发期,不过这都不是她能随便妄言的,只得自己内心小声说说。
许濛整理完了手上的奏章,可见陈昱还在灯火的映照下伏案工作,许濛轻手轻脚地给他换了一盏茶,又去看了看榻上的两个孩子,她接着拿着那本《地方风物考》,在陈昱小几旁边找了个软枕靠着,借着灯火,开始看书。
陈昱一开始会分神观察许濛,但是渐渐地也就更集中精力去看自己手上的奏章,不知过了多久,陈昱才将手上所有的奏章和案卷翻完,他抬头,只见许濛已经枕着他小几的一角,熟睡过去了。
许濛算不上太美,只是又可爱,又让人舒服,陈昱自重生以来,惶惑、愤怒、猜疑无数的情绪都掩藏在他的心中,无法排解无法发作,可是在此刻,他忽然觉得踏实。
陈昱不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将许濛轻轻抱起,二人的脸贴的很近,陈昱似乎能够感觉到许濛呼吸间透出的那点热意,能够闻到许濛身上淡淡的奶香,他把许濛放在榻上,看着床榻内侧两个熟睡的孩子。
空落落的心,忽然就胀满了,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情,让他觉得陌生极了。陈昱将许濛腮边的黑发拨开,带着些兴味,自言自语道:“不知不觉,竟让你逃了。”
他仔细倾听,黑暗中更漏之声提醒他快要天明了,他直起身子,走向宫室大门处,伸手拉开了宫室的殿门。
风中夹杂着微甜的花香,陈昱迈出殿门的时候,看了看身后的床榻。
远方可见朝霞密布,一轮红日将将露了个头,他,陈昱,是大魏的太子,天生的君主。
隐约的霞光中,陈昱目光悠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彘:想睡我娘,没门儿。
阿苍:大猪蹄子,想得美。
哼~~~~
第7章 暴雨
又过了几日,距离宫中举办驱傩仪式还有一天,宫中各处都装上了彩色丝线绣制的香囊,或者挂上了艾叶等香草,这不过是个普通的节日,却还是在不同的情况下被人解读地郑重其事起来。
时间到了傍晚,天色忽然阴沉了下来,宫人们都道今晚恐怕是要下一场大雨,所以更忙碌了几分,因为到了下雨的时候很多事便就不那么方便了。
陈昱去宣室殿的路上便有大颗的雨滴砸了下来,他只得在高景几人的护持下,快速往宣室殿去,可惜还是被弄湿了衣物。
宣室殿里门窗紧闭,陈昱一进殿便觉得有些气闷,皇帝身边的内侍梁琥是个五十上下微胖面白无须的男人,看着很是和气,见了陈昱便道:“雨这么大,陛下方才还念着殿下呢,说是殿下若是来了怕要淋湿,是以已经备下衣物,让殿下更换。”说着便递上来一盏热茶。
陈昱身边的高景将茶接过去,陈昱随着梁琥入了内殿,任由殿中宫人们给他替换衣物,他墨云一般的长发微微濡湿,粘在脸庞一侧,原本斯文儒雅的面庞在微湿的长发映衬下显得分外昳丽,多年上位者的身份,让他身上那种捉摸不定的斯文贵气,掩盖了他本身的俊美。
“快一些,不好让父皇久等,孤还有事像父皇禀报。”
梁琥笑道:“殿下莫急,陛下正在看书。”
陈昱没说话点了点头,这样子让梁琥心惊,不知怎么的,最近这位太子殿下居然愈发让
人捉摸不透,随侍他的时候甚至有一种随侍的皇帝的感觉,看着和颜悦色,实则冷漠无情。
陈昱穿戴好随着梁琥进了宣室殿的偏殿,只见书架旁,魏帝正依着小几看书,陈昱同他有三分相似,其实若让陈氏皇族站在一起,便能看出陈氏男人的共有特点,不过分侵略的英俊,让人看了心生好感。
魏帝见了陈昱,放了书,他已经看着有些显年纪了,鬓边微霜,可皮肤还是光洁白皙,“怎么样,你要了洛阳关于喊魂的所有卷宗,可看出点名堂了?”魏帝带着些宽和的笑意,这般说道。
陈昱下拜,道:“禀父皇,此事儿臣认为应当当做时疫处理,一旦再有孩童出现发热症状,着良医署集中治疗,现洛阳各级官员扣押的楚地人应当立刻释放,朝廷应当对喊魂谣言立刻制止,澄清,而非助长。”
魏帝点了点头,道:“此事你说的不错,不过……”
听着魏帝说起不过二字,陈昱依然面色不变,这番反应看的魏帝心中满意,他这个儿子实在是沉稳。
“这事都按你说的去做,对了,朕记得你新添了一儿一女,现在算是养住了?”
陈昱看着魏帝面上的笑,虽然魏帝忽然转了话头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点点头,道:“虽然是双生,可也算是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