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郄笑道:“你这个丫头,贪我这几坛酒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阿爷今日就拿出来,给我们阿濛喝。”
说着放下酒坛,打开上面的泥封,一股酒香弥漫在房中。
“来,满上。”
一顿好酒好菜,满娘和管家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这对喝得醉醺醺的祖孙俩,许濛靠在许郄怀里,还是呜呜地哭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阿爷,阿濛回来是很开心的,可是我的两个孩子还在宫里,我好牵挂她们,阿爷,我还是要去的,对不起,对不起……”
许郄眼眶发红,拍着许濛的肩膀,道:“阿濛,为人父母当如是,我的阿濛啊,长大了。阿爷拿这酒出来,便是知道我的阿濛会有离开的那一天,酒要早点喝,不留遗憾最好。”
二人哭哭笑笑,醉倒在桌边。
满娘和管家将他们扶到屋内,安置好,管家自去睡了。
满娘端着一盅酒和一些小菜来到自己的房间,她推开窗户,只见夜间雪光透亮,门外明月高悬,她望着那深蓝色的天幕,忽然觉得黯然。
她满斟一杯酒,抬手遥寄远方,道:“敬两千年后的吴小满。”
她仰头喝了下去,被这辛辣的酒意呛红了脸,咳嗽几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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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日的夜,宫中四下飘荡着喜气洋洋的气氛,高景引着陈昱往甘露殿去,陈昱身上围着白狐裘,月光下飘飘然如雪中仙人。
他站定在甘露殿门口,这样的雪夜晴天,曾见过无数次,他的母亲,庞后,便是在正日的夜晚离世。
高景守在甘露殿门口,陈昱上前,双手扶在甘露殿的门上,稍微一使劲,门咯吱一声开了。
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陈昱恍然,每一次来到甘露殿,总觉得这里还应当是往日弥漫着微苦药香的味道。
高景递上了一只灯笼,陈昱点着灯笼,走进了这座空置快十年的宫殿。
他绕过宫室中的重重帷幕,来到了内殿,他挑开了内殿床榻上的床帐,看着那张不大的床榻。
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看着自己的母亲庞后,她的生命一点一点的凋谢。
他无喜无悲,默然站在榻边,细长的手指抚上床榻的每一寸,沉思着。
甘露殿里那微苦的药香,他永远陷在床榻和锦被之间瘦弱的母亲,和母亲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已经是陈昱关于这里最深刻的印象了。
“母亲。”陈昱低低地出声。
“所以,你到底知道什么呢?”是什么让你一直这样惊惧与痛苦,甚至都不愿意为了我活下去。
甘露殿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回答陈昱的疑问。
第28章 李樾
一夜宿醉醒来是什么滋味,总之不好受。
许濛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总有那么一秒钟觉得自己应该还在含春殿,伸手摸向自己的身侧,空空荡荡,许濛立刻爬起来,大喊道:“阿满,小彘和阿苍不见了,快来啊!”
然后她就彻底醒了,头痛。
唉,她叹了口气,丧气地坐在一边,看着自己那半张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在宫里了,她双手抱膝坐在榻上发呆。
从前在含春殿里的时候特别想家,想要阿爷,想要一家人在一起,想念洛阳这座小院子,现在呢,倒是在院子里呢,可是又想含春殿,想和小彘与阿苍过得每一个悠闲的下午。
太子妃会照顾好她们么?
许濛知道太子妃害过她,甚至那几个毒死猫的红薯也有可能是太子妃安排的,但是现在,她正时时刻刻期盼,太子妃能好好的,善待她的孩子。
这就是母亲的爱,她又想到身染时疫过世的母亲,她记得自己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坚持不让她去见最后一面,她现在能够理解自己的母亲了。
还能回去么,许濛不知道,不过她愿意相信太子殿下的承诺,毕竟她眼中的太子是个和气的男人,她对太子实际上是很感激的。
多想无益,许濛起身,穿上新作的大袍子,这是一身红色的襜褕,边上都缀着兔毛,暖和极了,许濛随意给自己梳了个头,房内没水,估计满娘也没起来呢,不如今天就让她给满娘打洗脸水吧。
这样想着许濛便推门往厨下去,她打好了水,在房内整理仪容,上了个清淡的妆容,头发上也带着几朵红色的绒花,看着精神极了,接着便端着热水往满娘房里去。
她轻手轻脚推开了门,只见满娘的床帐拉着,也不知醒了没有,屋里有酒香,许濛见小几上还摆着酒盅,没想到满娘昨晚自己倒来了兴致,在房间里独酌了几杯。
许濛放下水准备出去,只听满娘一下子爬起来,迷迷糊糊道:“快点去膳房提早膳,晚了就凉了,快点快点,死了死了,起得太晚了。”
许濛笑出声来,心想原来不仅是她满娘也没适应回家之后的日子。
许濛上前,按住满娘道:“快睡吧,我们在家里,还早着呢。”
满娘抬头,许濛更乐了,只见她一张脸,肿得猪头似的,眼睛勉强睁开,就一条缝了。
“嘶,眼睛好重。”
许濛强忍笑意,道:“你这是晚上干什么了?脸朝地摔着了,怎么成这样了?”
满娘这才稍微醒了过来,摸摸自己的脸,神色惊恐道:“怎,怎么回事?”
许濛把一旁小几上的铜镜拿下来,往满娘面前一放,道:“你自己看吧。”
满娘往铜镜里一瞟,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她捂住脸往一旁一歪,道:“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啊,肿成猪头了。”
许濛一本正经道:“早知如此,昨日祭祖就可以不让阿爷买猪头了,直接用我们阿满的头,省钱省事省力。”
满娘恨恨地爬起来,伸手咯吱许濛,道:“好呀,你,啊,你还嘲笑我。”
许濛倒在榻上,道:“哈哈,哈哈,不要了,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