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这人是庞氏一个旁支的孩子,名叫庞安,昔年庞呈见他颇有几分习武的天分,便让他习武读书,后来跟随着现在的陛下征战了些时日,现下在宿卫宫中的金吾卫那里任职,金吾卫里各种勋贵子弟不少,是以他也不打眼。

陈昱却心知,这人同他们庞氏一脉关系一般,反倒私下里常常被陈晟笼络着,只是他的态度一贯都是淡淡的,也不表态,从这里便能看出,这人心思颇深,金吾卫看似只是个小职位,位置却很是关键,他在庞氏的两个皇子之中,保持中立,说白了,就是伺机而动,所谋不小。

陈昱点点头,道:“表舅忙得很,真是尽心了。”

庞安拱拱手,很是恭谨的模样,也不说话了。

庞贺引着陈昱进了内厅,到了庞呈休息的房间,此前已经有人前来通报,只见一个老仆人站在门口,躬身道:“殿下,司空大人请您进去。”

庞贺道:“看来父亲是想要单独同殿下说话了,我等先退下。”

陈昱点头,道:“劳烦几位舅父了。”

陈昱进入内厅,里面烧着炭盆,很是温暖,陈昱觉得有些热,坐在庞呈榻边。

庞呈面色有些灰败,精神头却不差,见了陈昱,笑了笑,道:“阿昱清减了些。”

二人有些时日不见了,庞呈早先病了一段,现在猛然见了陈昱自然觉得劳累许久的陈昱瘦了不少。

陈昱洒然一笑,道:“今年事多,瘦了也好。”

庞呈笑了,他年纪大了,这笑容中透着一丝疲态,陈昱道:“外祖父可好些了?”

庞呈摇摇头,道:“老了,这把老骨头不知能挺多久了。”

这话说的陈昱默默然,他记得自己的外祖大概也就是开春之后没两个月去世,距离现在也没多久了,他有些伤感。独当一面这些年,其实仍然会有迷茫无措的时候,现在还有这位外祖父能够参详一二,未来这样的人就没有了。

庞呈却看出了陈昱的低沉,他道:“这是,遇上难事了?”

陈昱摇头,“不是,只是悬而未决罢了。”

庞呈沉吟一瞬,道:“做上位者,最怕悬而未决,阿昱,你早就有决定了?”

陈昱不意这样容易就被看出来,他道:“嗯,我从小就学着,利用手上的东西来做决定,只是现在手上的东西还不够,我要等。”

庞呈的目光看向一侧,十分悠远意蕴深长,“你呀,像你母亲,总是做了决定,就去做了,好坏都一力承当。”

陈昱挑眉,“所以母亲的决定是好是坏呢?”

“你母亲呀,是我最好的女儿,她可比你的舅父们聪明多了。”庞呈的声音转向了低沉,接着道:“可惜,她做错了一件事,就一件事将死了她,一步错步步错。”

“但是,阿昱,你要记得,你母亲都是为了你。”庞呈的目光力道万钧,陈昱喉中艰涩,点了点头。

庞呈闭上了眼,道:“阿爷累了,阿昱,你去吧。”

闻言陈昱起身,躬身一拜,道:“阿爷,阿昱去了。”

他抬头的时候,捏紧了拳头,又慢慢放松,转身之际,只听庞呈道:“阿昱,这世间,对错难分,最重要的是,你的本心是什么?”

陈昱点头,转身开门离去。

徒留那庞呈在黑暗中睁开了眼,这江山动荡,谁杀谁,谁负谁,早就分不清道不明了,为了这个秘密死得人太多了,陈昱已经摸到了几分,他能终结这一切么?

庞呈的眼中闪过幽光,阿昱,让阿爷拖着这残躯最后帮你一把吧。

车驾离开了庞府准备往皇宫去,陈昱道:“改道,往玄武坊去。”

高景想说话,可是见陈昱面色喜怒难辨,咽了咽口水,把话头缩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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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坊许郄的小宅子里,许濛正送李樾离开,她把李樾送到了门外,二人站在门前说话,许濛有些冷捧起手哈了口气,李樾见她冷,就将手上的兔皮手套拿下来,给许濛带上,许濛有些不好意思,忙接过来,给自己带上,里面还带着残存的热意,不知为何,许濛有点难为情。

李樾却同往日一样,像是没发现许濛的难为情似的,道:“阿濛,再过几日便是元夜,元夜时坊市中不会宵禁,到时候还有灯会,我记得你不曾见过洛阳的灯会,对么,到时同去可好?”

许濛来洛阳没等到冬天就被选进了皇宫,当然没见过洛阳的灯会是什么样子,她有些迟疑,自然是想要出门的,但是又觉得现在还是不要抛头露面比较好。

似是看出了许濛的迟疑,李樾疏朗一笑,道:“这个都无妨,到时很多人都要出来的,便是很多大家世族家中的小姐也要出来,你与我同去便是。”

许濛点头,道:“嗯,我想想吧。”

许濛没答应,李樾道:“好,元夜时我会来,你若是想去,我便带着你。”

许濛点头,目送李樾离开,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有些茫然地看向皇宫的方向,余光却在街角扫到了一辆马车,掀起马车帘子的男人好生眼熟,他目光如炬,将许濛定在那里。

许濛怔怔看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眨巴了几下眼睛,才发现自己不是白日发梦了。

男人做了个口型,似乎是在说,过来。

许濛四下看看,周围没什么人,她做贼似的往马车跑去,一溜小跑,手脚麻利地爬上了马车。

坐定下来,许濛这才确定,她呀,在这玄武坊的街角,见到了活生生的太子殿下。

思绪至此,许濛手脚僵硬,不知是改怎么才好,是拜下还是就这样不动?

陈昱却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许濛还穿着今年刚做的新衣服,红色织锦缀着毛绒绒的白边,她怕冷,冬天穿得多,一身上下鼓鼓囊囊活像是个粽子,头上带着几朵红色绒花,真是,傻气极了。

“洛阳边上的村姑也不是你这样的打扮啊。”陈昱道。

“日子过得让孤好生羡慕,可见并不想着孤和小彘还有阿苍,那他们的东西,孤就不拿出来了。”

许濛听陈昱这样说,立时就急了,道:“殿下殿下,妾过新年有些贪嘴了,妾在这家中日日思念殿下还有小彘和阿苍,茶饭不思,以泪洗面。”

陈昱笑了,他眉间的阴郁全数消散,道:“这样白白胖胖的样子,叫人看了去只会觉得那皇恩寺是个多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