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晟惨笑,闭上了眼睛。
那女子正是陈婧,她道:“走吧,往宣室殿去,太子殿下等着我们呢。”
甘泉殿中,宫人们手捧托盘鱼贯而入,他们手上都是太子的衮服,陈昱在高景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只见他深衣广袖,头戴高冠,长发束在脑后,将一张英俊的面庞完全显露出来。高景在一旁仔细检查了陈昱身上的各个细节,然后跪伏在陈昱身边,道:“殿下,一切妥当。”
陈昱向前,将那甘泉殿的门打开,夕阳让他的身形几近透明,他唇畔带着些微茫的笑意,道:“走吧,该去宣室殿了。”
宣室殿中李婕妤正在魏帝一旁的小几上写字,魏帝欣赏她优美的侧颜,神思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李婕妤放下手中笔,将那张字拿起来,轻轻吹干,见魏帝这幅模样,笑道:“陛下这是想什么呢?”
“看着阿蕴,想起了一个人。”魏帝道。
李婕妤将手上这张字放下,在一旁的水盆中掬起了一捧水洗手,又拿过了一旁的帕子,擦拭自己手上的水,状似不经意一般,道:“哦,什么样的人呢?”
魏帝微笑,仿佛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道:“是个极美的女子,如阿蕴一样美。”
这时,梁琥端了药进来,道:“陛下,该服药了。”
魏帝这些时日看起来还不错的气色全靠着这碗药撑着,若是深究这碗药的方子,定然会发现,这方子药性十分凶猛,简直就是在透支魏帝的生命,更别说叫人在里面添了一味药材了,简直催命。
想到这里,梁琥不由双腿打颤,他咬了咬舌尖,心想这太子妃拿了前朝故人之物前来,他毫无拒绝的余地,只能任人摆布,想到太子妃或者说太子殿下一早就盯上了他,他只觉得全身发凉。此事定要嫁祸给这位李婕妤了,太子妃要密不透风,那么这件事必须要是李婕妤做的。
“拿上来吧,我喂给陛下。”李婕妤将手上的帕子一放,笑道。
梁琥不敢多说,生怕自己漏了马脚,他把药放在李婕妤面前,便离开了。
李婕妤细白的手端起瓷碗,竟分不清,那是瓷白的碗还是她的一双素手,她用勺子轻轻舀了几下药,道:“陛下,妾给您喂药。”
魏帝意味不明看她,上下审视,道:“好。”说完靠在软枕上,等着喝药。
李婕妤跪在榻前,她娇美的外皮下,实际上有一头野兽,正在不断挣扎,择人而噬,她舀起一勺药,喂到了魏帝唇边。
魏帝饮下了药,二人这样静默地喂药,颇有些日子细水长流的静美,可是世上的许多美好不能随便深究,否则底下都是不堪罢了。
魏帝心中怀疑,他在怀疑李婕妤和先秦氏的关系,可是他按兵不动,只是利用太子来试探李婕妤的反应,不断用丧子之痛来刺激她,魏帝竟从这样的关系中品出了些乐趣,就像是当初他的傲慢一样,这个小女子始终都在他手中,他在等待她的暴露和绝望。
李婕妤怎会看不懂魏帝眼底的兴味,她只是故作不知,她只是期待魏帝的失算,魏帝到底心中属意谁,李婕妤还是略有猜测的,那空悬的司空之位,只怕就快要姓秦了,不过此秦非是彼秦,这个秦便是秦昭仪的父亲。
若是魏帝知道,他属意的继承人,叫她毁了,他会怎样呢?
他对庞氏的愤怒对太子的猜忌,以及对自身的无力终于让他走到了这一步,傲慢如魏帝,也有失算的时候。
药就在来来往往中喂了大半碗,就在二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忽然,宣室殿的大门叫人一脚踢开。
魏帝看向了门口立着的少年,忽然,怔愣一瞬。
那少年鬓发皆乱,手中拿着一柄宝剑,剑尖的血一滴一滴滴下来,慢慢的在那地上汇聚了小小一滩血。
“阿昇,你这是做什么?”魏帝神色冷静,这样问道。
陈昇不答话,只是拿着这柄剑缓步上前。魏帝岿然不动,看着他这个小儿子一步一步上来,从暗处走到灯火之中,陈昇眼睛通红,牙根紧咬,额上都是青筋。
“陈昇,你这是要杀父弑君么?”魏帝的声音犹如惊雷响起,陈昇仿佛被惊醒,他看着魏帝,神色哀戚,道:“父皇,其实母亲没病,对不对?”魏帝神色一黯,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质问你的君父么?”
陈昇惨笑,“父皇只需回答,对还是不对。”
魏帝笑了,他竟然笑了,笑中有感叹有失落。
“殿下的问题,妾倒是能替您解惑。”李婕妤起身,风姿卓然,似乎陈昇的这模样完全吓不倒她。
“你母亲听到了一个秘闻……”李婕妤话中带着恶意。
“住口!”魏帝将案上的镇纸丢了出去,李婕妤不防,叫那镇纸砸中了额头,她身形晃了晃,额上鲜血如柱,她闭上了眼睛,接着道:“你的阿父啊,他喜欢自己的大嫂,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魏帝心中最为背德隐秘的心思叫人说了出来,他勃然作色道:“贱妇安敢?”
李婕妤反唇相讥:“有何不敢,陛下的帝位,怎么得来的?是你陈氏在我秦氏攻洛阳的时候,放了黄河水,洛阳周边五万百姓因黄河决堤而死,秦氏八万儿郎葬身水底。呵,报应,都是报应啊。老魏王为了权势灭了秦氏,你呢,你故意将消息透给魏王世子,让他去楚营报信,又将炸堤的时间提前,坑杀了自己的大哥。”
“杀兄,占嫂,这样的秘闻,殿下你的母亲听了怎么会有活路?”李婕妤轻声带道。
魏帝拊掌,豁然起身,道:“你,你是秦氏之人?”语气虽然疑问可话里的意思分明肯定无疑。
没等李婕妤说话,只见陈昇提剑上前,他癫狂大笑,举剑刺向了魏帝。
魏帝不闪不躲,直视陈昇,陈昇剑势一颓,停在了魏帝眼前,魏帝眼睛都不眨一下,忽然朗声笑了:“阿昇,你都同阿父一边高了,哈哈哈,我儿长大了。”
陈昇握剑的手不断颤抖,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汗如泥浆,双目猩红。
魏帝一声暴喝,道:“陈昇,让朕看看你有几分胆色。”
陈昇想到了秦昭仪的惨死,想到了自己的懦弱,他如狼一般哀嚎,终于,握紧了手中剑,准备刺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支戟隔空投掷而来,砸中了陈昇的肩膀,陈昇身子一偏,手中剑掉落,在寂静的黑夜中那声音十分明显。
“父皇,可安好?”
话音刚落,身着衮服,一身雍容的陈昱,站在门口,他淡淡地笑了。
第62章 往事
陈昇委顿在地,口中喘着粗气,魏帝没理他上前两步,看向门外,冷笑道:“朕只当是谁?原来是你,阿昱。”
陈昱走了进来,一旁的李婕妤忽然张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她喃喃道:“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