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打断了满娘的话语,她道:“你要想清楚了再说话,满娘我很喜欢你,但是你这样让人心存疑虑,你不说,我便留不得你。”陈姝从床上下去,打开了宫室的大门。
只见门外明月高悬,明月还是一样的明月,满娘抬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轮明月已经是千年前的月了,她终究是异界之魂,她终究再难看到故乡的月。
陈姝将出门的时候,满娘忽然道:“你那时还是个婴儿,怎么会能够记住这些话,阿姝,你是重生之人么?”满娘的大脑高速运转,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
陈姝道:“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很公平,你要好好想想哦。”
陈姝走得痛快,回去以后睡得也不错,仿佛就是出门上了厕所那么轻飘飘的一件事。可苦了满娘,她一夜没睡,思前想后,一早醒来,脸肿了却不说,还瞪着一双兔子眼。
许濛见了吓了一跳,道:“这是怎么了?要不还是不去了。”
满娘喝碗粥,道:“没事,要去,一定要去。”
许濛为了陈姝去揽芳阁上课的事情也是起了个大早,她道:“你啊,阿姝去学习,你怎么这么激动,晚上都不好好睡了,今天回来以后什么都不要做了,我把宫里的事情料理一下就行了。”
许濛看着满娘吃了饭,宫人似乎是来寻她,说是昨天过来做衣服的人送了样图过来,让许濛去选,殿中就只剩下满娘一人。
满娘喝了口水,她肚子里有了东西,才算是稍微清醒了一些,昨天晚上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东西,简直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横死当场,穿越回去好了。
她天天对着那两个小奶娃吐槽,这下可好了,暂且不说陈熠芯子是什么样的,可是陈姝分明就是魏元帝本尊。
魏元帝是谁?历史上超长待机的女皇帝,酷吏政治且不说了,熬死了所有的儿子又扶了孙子登位,孙子看不过眼,于是又废了孙子,让重孙登位,此等猛人,是她能招架住的么。
她前世的的确确就是个天天刷点雷剧的美少女,真玩不转这一套啊,就说打理这撷香殿,她都天天做笔记认真学习,在封建制度的各种压迫下爆发了自己全部的潜力,才做了个马马虎虎。
满娘扶额哀叹,这剧情怎么就从宫廷种田养娃变成了和女帝斗争,从困难模式一下变成了地狱模式,她会死吧,她一定会死吧。
满娘脑子里仿佛有了个自动ps神器,把自己的尸体p到了皇宫的边边角角,真是前景惨淡,让人一点奋斗的欲望都没有啊。这时,陈姝走了进来,她坐在榻边,道:“阿满,早上好啊。”
满娘双腿一软就想瘫倒在地上,心道:从前怎么没觉得这陈姝王八之气这么厉害来着,都快闪瞎她了。
陈姝用了早膳,穿戴整齐,见满娘还愣着,便道:“阿满,愣着干什么,该走了。”
满娘跟个行尸走肉一样跟上去,许濛将她们送出了门,只见她一直站在撷香殿门口,忧心忡忡的模样,陈姝深深看了许濛一眼,对着满娘道:“走吧,我们去揽芳阁吧。”
一路上满娘看着那五头身的陈姝欲言又止,她觉得应该要和陈姝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说自己从两千年后来,那里没有皇室人人平等,飞机大炮航空母舰,这不是很滑稽么?
陈姝精神很好,脸上红润,一看就知道昨天晚上睡得好,她余光看到了坐立不安的满娘,却也不管她,仿佛昨天晚上她只是梦游了,说梦话了,今天一早起来就不记得了。
一行人静默无语走到了揽芳阁门前,只见大公主陈婥的宫人们已经等在那里了,陈姝道:“你们都等在外面吧,我进去了,记得敛声静气,不可喧闹。”
宫人们拱手下拜,道:“诺。”
陈姝带着满娘进去,只见揽芳阁已经装饰一新,可见卢后为了此事还真是颇费了些思量,一个四十上下的女子带着几个老妪出来,那女子身上钗环全无,装扮素净,容色不显,气度清华。
说实话,和满娘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卢后会派个容嬷嬷哪一款,然后苛责这两位公主,却不想是个看起来就让人印象很好的女子,总之绝不是尖酸刻薄的人。
那女子上前,姿态十分优雅,躬身下拜,道:“妾名杨清,拜见公主殿下。”
陈姝挑眉,这位杨清她倒是印象深刻,她出身的杨氏乃是洛阳著名的经学世家,可惜遭逢前朝大难,风流云散,杨清嫁人倒是逃过一难,她自幼熟读经学典籍,尤其是熟知自先秦至今的礼乐之道,并且精通棋艺,可称当世大家。
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可惜没得了善终,十八年后的八王之乱,她似乎窥得卢后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为卢后鸩杀,这些都是陈姝重掌宫闱之后查出来的。可是等到她掌了大权这些事情少说也过去二三十年了,所以很多真相无从查起,所以陈姝虽然活到了最后,可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至于卢后为什么把她找出来,一方面是卢氏与杨氏曾经是姻亲,卢后对她颇有照顾,另一方面,卢后自认为是个贤后,她给公主找老师,自然不可能随便找一个阿猫阿狗来应付,更不可能明面上折辱公主,是以这个人选不可能是个尖酸刻薄之人。
陈姝冷笑,卢后这表面上的功夫是绝对到家的,可是陈姝早有耳闻,杨清是个非常严格异常倔强的人,同她学习,定然是个苦差,公主年纪都小,自幼受宠,届时若是吃了苦撑不住了,那么过错也只会在公主身上,而不是出工出力的卢后。
“哦,那可以叫你清娘么?”陈姝笑道。
杨清一愣,却不想这位公主一点都不怕生,同她隐隐还有几分亲近,她道:“不敢当,请公主直呼妾的名字便可。”
果然是个有傲骨的女子,陈姝不恼,笑道:“走吧,阿姐已经等在里面了,我们进去吧。”
一进门就见到了陈婥,陈婥比陈姝大一岁,是个扎包子头的小姑娘,长得很像孟婕妤,她脸上带着骄矜之色,道:“阿妹来的好晚啊,快些学了,我还要回去吃糕点呢。”
陈婥和陈姝落座,只见杨清道:“人之别于飞禽鸟兽,皆在人知礼,二位公主乃是陈氏皇族,出身贵胄,所代表的乃是我大魏的风度,故而两位公主需要在平日礼仪上多费些心思。”
“皇后提议为两位公主开办女学,不过在公主殿下同女先生们见面之前,妾需要帮助殿下学习基本的礼仪。”陈婥听了拍起手来,道:“真好真好,我要上女学,阿兄日日便可以上学,我也要去。”
杨清严肃的目光射了过来,道:“请公主慎言,各位皇子进学乃是学习□□定国之道,公主殿下要学习的乃是琴棋书画礼乐之道。”
陈姝翻了个白眼,这样的论调她都听腻了,若非她憋着那样一口气,学这琴棋书画礼乐之道,只怕早就在匈奴那样的地方死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基本的礼仪之道,两位公主要先从平日的行走坐卧学起,除此之外言谈笑语,还有平日用餐饮茶,都要纠正。”
陈婥兴奋的神色渐渐淡去,这个课程听起来很无聊啊。
杨清起身在殿中走了几步,道:“首先,我们来学习走。”她笑了。
这幅神情倒是让人想起了可怕的怪老师,成为了陈婥人生中最可怕的童年回忆。
杨清走得莲步轻移,那腰肢就像是微风中的柳条轻轻摆动,既不过于端庄持重又不娇媚失态,真是展现了女子行走的婀娜姿态。
杨清道,“请两位公主,先走一个看看。”
陈婥起身,她学着平日孟婕妤走路的姿态走了几步,杨清道:“大公主行走失了力道,身体摆动的幅度太大了。”说着又看向了陈姝,道:“请二公主走来看看。”
陈婥没能得了夸奖,撅起了嘴,她从来是叫人哄着顺着的,忽然有人不顺着她,她不高兴了。
陈姝起身,走了两步,杨清点头,道:“二公主行走姿态合度,只是,步伐中隐隐能见杀气,太过威势了,少了女儿家的娇弱。”
陈姝抬眸,朝着杨清缓缓走去,道:“杨清是觉得我这样太压人了?”陈姝立在杨清身前,笑了,傲慢道:“我是父皇的女儿,学那娇弱之态做什么,这威势乃是我陈氏皇族的威势。”
杨清一滞,转念一想,陈姝这话便是传出去也会让魏帝陈昱赞赏,她却是不好说什么的。
“公主殿下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