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抓在柱子上,生生将那红漆抓掉,不过几日,她再不复从前的丰美模样,变得苍老而干瘪,她面上神色扭曲,道:“我要卢氏,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只听院门有细微的响动,孟婕妤有些迟钝地看过去,只见几个宫人进来,手上提着食盒,她坐在廊下,百无聊赖道:“怎么,今日要给我吃点好的?”
打头的那个宫人皮笑肉不笑道:“孟婕妤,今日都是好菜。”
孟婕妤起身冷笑,“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卢氏就着人要来赐死我,哼。”
那几个宫人见孟婕妤识破了他们此来的意图,有几个年纪小的脸上都有些惊慌,却见领头那个宫人嗤笑道:“孟婕妤,今日无论如何,都同您无关了,请……”
孟婕妤最后看了一眼远方,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好,开门走了进去,那宫人道:“走吧,给孟婕妤摆膳。”
午后,宣室殿中,陈昱站在大殿中,双臂抬起,高景正带着宫人们给陈昱穿上那黑红相间的礼服,高景将陈昱衣服上最后一丝褶皱抚平,只见陈昱的目光望向远方,高景敛声静气做完了手上的活儿,默默地跪伏在一旁,殿中一静,只见所有的宫人都跪伏在地上。
陈昱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捏了捏拳头,出了殿门,这会儿天气正热,外面骄阳似火,许濛却携着陈姝和陈熠站在庭中,满娘则立在他们身后。
陈昱上前握住了许濛的手,许濛道:“陛下要走御道,我们要去皇后宫中,不同路的。”
陈昱含笑:“那为何在庭中等朕。”
“只是想要同陛下说。”许濛看陈昱看过来,她顿了顿,道:“希望陛下平平安安。”
陈昱拍拍许濛的手,道:“你也是。”
陈昱扶上陈熠和陈姝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郑重道:“护好你们的阿娘。”陈昱同陈熠对视,陈熠点点头,而陈姝则别有意味地笑了笑,道:“这个自然,阿父放心。”
陈昱见陈姝这样子分明就是要把今日庆典搅得翻天覆地,他心下失笑,又没什么办法,而是对陈姝道:“手下留情吧。”
陈姝看向陈昱,“有人送死,便留不得情面了。”
陈昱叹了口气道:“你们去吧。”
许濛点点头,拉着陈姝和陈熠离去,她们要先去卢后宫中候着,听从卢氏的安排,这次庆典,陈昱和各位藩王文武百官在一起,而许濛她们则需要同官员的女眷一起摆宴,到时候观赏庆典的各种节目,开宴之后,一同举杯为陈昱祝寿。
许濛带着陈姝和陈熠到卢后宫中的时候,卢后正在内堂替陈炜打点衣物,陈炜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早上起来出恭了五次,面色苍白,也不说话。
卢后能够感觉到陈炜的紧张和焦虑,她替陈炜佩好了玉珏,摸了摸他的额发,道:“阿炜,不要怕。”
陈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靠了过来,低低地说:“我想我阿娘了。”
卢后面色一冷,继而笑了,道:“阿炜,想想你的阿娘,她死得不明不白,陛下偏袒许氏,我也无能为力,阿炜,眼下你就能登上高位,这个位置你能主宰他人生死,你想啊,若你阿娘泉下有知,她该多高兴啊。”
卢后所说陈炜都知道,他也这样给自己鼓气,他就快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了,可是他还是害怕,那种即将一脚踩进深渊的感觉,让他汗毛倒竖。
卢后见陈炜还是紧张地闭着嘴巴,她在陈炜耳边语气很轻,她道:“阿炜,今日许容华会死。”
陈炜眼中迸发出异彩,他牵住卢后的衣角,道:“母亲说得可是真的?”
卢后慈爱地笑了,道:“母亲何曾骗过你?”
陈炜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目露寒光看向外面,虽然还是脸色很差,却逐渐镇定下来。卢后含笑,牵起了他的手,道:“走吧,该去你阿父那里了。”
卢后牵着陈炜来到正殿,这里的人已经到齐了,陈昱登位这些年,除了今年选了新人进来,剩下的都是些老人,真算不上很多了。
卢后看过了叫宫人带着的陈烨和陈婥,这两个孩子呆呆地,再没了从前的骄横跋扈,再一想到孟婕妤,卢后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卢后又看向许濛,只见许濛神色淡淡,卢后将要转过头的时候,只见陈姝对上了她的目光,陈姝眼中都是恶意,卢后却是温和地笑了。
卢后对陈炜道:“阿炜你该走了。”
陈炜抬头看了看卢后,接着看向了许濛,他咬咬牙道:“母亲,阿炜去了。”
卢后笑了笑,拍了拍陈炜的头,道:“去吧,别让你阿父等太久。”
陈炜松开了卢后的手,道:“我们走吧。”说完这还带着稚气的孩童,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抬高了下巴,隐隐有睥睨之势,他缓步下了台阶,身后跟着一队宫人,他走出了大殿,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
卢后将殿中人一一看遍,只见卢八子是面带喜色,身下的姬妾们脸上带着些讨好的微笑,姿态卑微地看向了卢后,陈婥和陈烨神情麻木,一群人中只有许濛、陈姝和陈熠面色如常,十分冷静。
不知待会儿大宴铺开,可有这般镇定,卢后不乏恶意地想着。
卢后道:“我们也该走了,今日要招待藩王和官员的女眷,辛苦各位妹妹了。”
众姬妾皆拜,道:“不敢言苦,多谢皇后体恤。”众人态度除了许濛等人如常,其他人都带着些殷勤,只因谁人不知,陛下膝下三子只有陈炜被叫到了前面去,因为他现在算是陛下的嫡长子了,原本以为陈炜母亲事败母族得罪,却不想他居然有了这样的运道,卢后膝下得子,并且得了陛下青眼,正是势大的时候,若是他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她们的后半辈子可都捏在了卢后手中。
卢后起身,众人跟在她身后,宫人开道,这一群女子远远望去只见衣香鬓影钗环摇曳,卢后被人簇拥其中,姿态雍容。许濛如今是卢后下位份最高的妃嫔,卢后对她招手,道:“许容华快到前面来吧。”
许濛低头推辞道:“多谢皇后,不必了,阿姝和阿烨毕竟年幼,走得慢,陈美人资历要比妾深,请陈美人先行吧。”
卢后见许濛推辞,笑了笑没说话,扶住了卢八子的手,陈美人也叫许濛让到了前面。许濛带着陈姝和陈熠还有满娘走在队伍最后,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撒着阳光的琉璃瓦,眯了眯眼睛,心中感慨万千。
陈姝牵着她的手,道:“阿娘,怎么了?”
许濛轻声喟叹,“只是觉得累了。”
陈姝笑得灿烂,“快结束,到时候阿娘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好。”
许濛看着对她笑的陈姝,看着有些担忧地望着她的陈熠和满娘,她点点头,携着她们的手向前走。
陈昱的车架从御道缓缓而来,道旁宫人们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候在殿前的群臣看着那车驾从那条只属于大魏君王的御道上,马匹神骏,隐约能够听到马掌敲击青砖路的声音,车驾踏着骄阳而来,只听内侍高声道:“跪。”
三公率先跪下,群臣皆跪,蜀王和陈旻跪在最前面,蜀王人虽跪下,却难以忘记方才所见的场景,近三十年了,他已经俯首臣称跪在这御道旁近三十年了,他将要真正成为走在御道上的那个人,就快了。野心在胸中翻滚,这种强烈的感情让蜀王目眩神迷。陈旻在一侧讲蜀王的神情一一看在眼中,他笑了笑,底下了头。车架在殿前停下,陈昱被高景搀扶着走下来,身后跟着的是陈炜。
“拜见陛下。”
高景道:“起。”
群臣随着陈昱入殿,这座宫室非常宽敞足足可容纳千人,乃是皇族宴飨之所,今日庆典准备了许多节目,如今殿中已经搭好了架子,待众人落座,艺人会慢慢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