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理直气壮,根本不知心虚为何物,见云长风埋头看书不回他,沈二撇嘴,伸手就把云长风手中的书拿过来,云长风无奈抬眼看他,沈二少反而眼睛一闭就用手枕着脑袋会周公去了。
两人坐了三天火车,终于晃荡到了北平。
出了车站,两人就急匆匆地赶去参加云长风外婆的葬礼了。
江哲妻子叫何乐之,也是江原之的生母,在江原之七岁的时候同样死于心脏病猝发,那个时候,江哲正和下属参加一个商会会议,挽救不及时,死于民国四年十二月七日深夜。
那天,下了雪,所以死亡显得一点都不那么触目惊心。
到了何家,云长风先去见了外公,老爷子雾蒙蒙的双眼看着他,看着他的眉,他的眼,模糊不清地开口:“月儿来了呀……老婆子都没看你一眼就去了哟……”
月儿是何乐之的小名,老人年纪大了,已经分不清虚幻与真实,分不清过去与现在了。
云长风上前蹲下身体,缓缓握住老爷子的手,将头虚枕在老人的膝盖上,轻声唤道:“外公。是我,我是原之。”
老人低下头看着云长风,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或者在迟钝地消化那些语言,孩子气地瘪嘴:“明明就是月儿啊……”
沈二站在一边没说话,对于向来闲不住的沈二少来说,这可的确是稀奇事儿,不过却是事实。
沈二少看了会,撇撇嘴,就转身离开了,他看不懂这些所谓的悲欢离合,在沈二的世界,从来都没有这些事,他的世界一直都是人生的四分之一,只有欢。
云长风听着细微离开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三舅妈过来轻声安抚了老人,才领着云长风去往灵堂。
“外公他……”云长风不放心,三舅妈见此,摇摇头叹息开口:“老毛病了。让老爷子一个人静静吧。”
灵堂正中的黑白照片里是一个神色和蔼的老人,唇轻轻抿着,眼睛很有神而且有灵气,没有被时光掩埋。
灵堂里来来往往许多吊唁的人,都是老太太生前的朋友,云长风站在照片前,有些恍惚,他记得小时候外婆抓给他一手糖果,他那个时候是换牙期,但是贪嘴,把糖放嘴里一口一口地咬碎,馋瘾倒是解了,不过后来牙痛了好几天,那个时候,外婆就一边骂他馋鬼一边又心疼的不得了。
沈二到灵堂的时候,灵堂里只有云长风在折要用的锡箔,他跪坐在那,神色淡淡,看起来无喜无悲,沈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悲痛从云长风那里传来,那种悲痛太浓烈,以至于沈二无端地从心底都生出一股悲伤来。
沈二站在一边,他习惯了用甜言蜜语用荤段歪理去哄人去骂人去坑蒙拐骗,这一刻他却发现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却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云长风,所以只能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那个人的疼痛,悲怆,像观看一场史诗般的烟火。
沈二是知道的,云长风这一刻的悲伤其实无关他人的死亡,有很多东西在里面沉淀爆发,仿佛所有的压抑都积郁于此刻。
云长风十指翻转间,隐约露出手腕间洁白的砗磲,衬的动作优美流畅——他又折了一个金元宝。
云长风的目光清清凉凉地洒落在干净的手指间,去看沈二少,沈二走近他,如云长风一样跪坐在他旁边,凑近了去看云长风的眉眼。
鬼使神差地,沈二的手代替目光轻轻抚摸上云长风的雅致的眉眼,然后直起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云长风的脸,将自己的唇贴上云长风的唇,狠.狠.吸.吮。
灵堂里随时有来人的危险,两人却如同两只小兽一样,捍卫着自己的领地,互相侵.犯着对方,然后狠.狠地.交.融在一起。
黑白照片里的老人,双眼深邃明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接吻,看着他们啃.咬,看着他们流血,看着他们交.合,看着他们做.爱,看着他们疯狂地碰.撞——仿佛洞悉了一切。
星汉遥遥,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