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
“是。”婧怡答应一声,见他已进了净房,才指着托盘里的东西轻声问碧玉:“你可知这是什么?”
这托盘便是方才自蒋氏处拿来,上头端端正正叠着一块白色绢绸。
她嫁到武英王府本是预备守节一生的,出阁前一日王氏并未教授她夫妻敦伦之道,其中各种规矩自也一并略过。因此,她虽知道蒋氏送的这方绢帕必定有所深意,却是不明就里。
想碧玉到底年长几岁,或知道些缘由,这才有此一问。
第51章 小计
碧玉低头看了看手中托盘,脸涨得飞红,嗫嚅道:“夫人,这……”
话犹未完,忽见沈青云站在净房门口,神色冷峻:“放下东西,出去。”
碧玉面色一白,忙将托盘搁在桌上,匆匆行过礼,急急退了下去。
碧玉的相貌,在陈府的丫鬟里算得拔尖儿的,比起芝兰、玉树等也是不妨多让,且性情温和、善解人意,一向很讨人喜欢。
被男主子这样疾言厉色,怕还是第一回。
婧怡心下便有些不悦,打狗还要看主人,他这是在下她的脸么?
却听沈青云道:“替我拿一套换洗衣裳进来,”顿了顿,补充道,“在立柜第三层。”预毕,自转回了净房。
婧怡一撇嘴,道:“是。”
等她捧着衣服进去,沈青云早脱了外裳,只着松江三梭布的里衣,正就着面盆洗脸。见她立在一边,忽然开口道:“那是元帕。”
婧怡一愣,心想元帕又是个什么东西。她生性一贯要强,虽仍不明就里,却不肯露怯,便敷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青云却没想这许多,只随意打量她两眼,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婧怡道:“回四爷的话,妾身到今年八月便十五岁了。”
“嗯,”沈青云神色稍霁,“尚未及笄,这元帕还用不上,明日母亲自会派人取回。”顿了顿,又道,“你虽年纪还小,但既嫁入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房中之事,不可再与他人提及。”
婧怡此时已隐隐猜到所谓元帕,究竟与何事有关,心中不免有些赧然。
只是他说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是叫她提防下人?可碧玉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不说如何聪明伶俐,忠心可靠总是有的。
又或者,他提醒她防备的,另有其人?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嫁入王府三日,看这繁华富贵场中,人人笑脸相迎,却不好说谁是敌、谁是友。
单蒋氏与沈青云两个,明明是嫡亲的母子,关系却仿佛十分微妙。尽管她一时无法想通其中关节,但这二人之中必有一个作妖。
也不排除狗咬狗的可能。
想到此处,婧怡不由抬起眼皮打量沈青云,忽然目光一凝,
他的里衣原本纯白无暇,此刻左肋之下却隐隐透出一片暗红色来。
沈青云受了伤!
她记得方才在松鹤堂、蒋氏面前,他分明说自己“些许小伤、早已大好”,如今看来竟是在扯谎。
婧怡迅速垂下眼睛,作出浑然不觉的样子来,微微福一福身,道:“四爷若无事,妾身便自去收拾洗漱了。”
沈青云并不看她,“嗯”一声算是做了回答。
婧怡如蒙大赦,连忙走出净房,召了今日当值的碧玉、碧瑶伺候。
碧玉的面色仍有些不好,却还是附在她耳边将元帕之事说了一遍,又低声道:“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奴婢去找对红烛来,应个好兆头。”
婧怡摇摇头,示意不必,道:“你两个自回去睡罢。”
这一夜,夫妻俩头一遭同床共枕,虽各用一条锦被,但躺了个不知深浅的陌生男子在身边,婧怡哪里还能睡得着?
偏夏日闷热,她既心绪烦乱,面上身上更是汗流不止,又觉似有蚊虫叮咬,一夜翻来夫妻竟是无法成眠,直到窗外天色微明,才朦胧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早已不见了沈青云,说是寅正时分便起身入宫去了,婧怡则另做收拾,等蒋氏处派人来取走了元帕,才往松鹤堂请安。
方氏正在伺候蒋氏用早膳,看见婧怡,掩了嘴笑道:“四弟妹可来晚了,想是昨夜累着了罢,瞧你眼下都青了呢。”
婧怡飞红了脸,先给蒋氏请过安,赧然道:“夜里走了困,今早便起得迟了,是媳妇的错。”说着,拿起桌上银著便要为蒋氏布菜。
蒋氏和善地笑了笑,道:“你年纪还小,贪睡也是常理,来我这里早晚都不打紧。只是我听说老四今儿寅初就起了身,他们男人家粗枝大叶,还是要媳妇在旁操持才好。”
婧怡闻言,表情惶恐,忙屈膝道:“母亲教训的是,媳妇再不敢了。”
方氏就拿过她手中银著,笑道:“是啊,照顾四弟才是最紧要的,母亲这边有我,四弟妹可不要抢了我的营生。”
婧怡的脸涨得愈发红,道:“三嫂,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拿起一边的青瓷小碗,急急道:“媳妇为母亲盛碗粥罢。”说着,已探过身去盛粥。
许是因为过于紧张,手抖得有些厉害,勺子里的粥就落在了她拿碗的手上。
只听一声惊呼,青瓷小碗砰地落地,摔得四五五裂。
婧怡面色已变得雪白,惊慌失措地弯腰欲去收拾碎瓷,却又一把将锋利的瓷片抓在了手心,登时鲜血淋漓。
“哎呀!”王氏惊叫道,“四弟妹,你流血了!”
婧怡早疼得眼圈发红,听了方氏的话,再不忍耐,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抽抽噎噎道:“盛个粥都做不好,我真是没用,让母亲大清早就见了血光……母亲,我错了,往后媳妇日日苦练如何布菜,定要将您伺候得舒舒服服,您就原谅我这一回罢!”
蒋氏的面皮一阵抽动,半晌才道:“说什么傻话,你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我怎会叫你来伺候我?”瞪了一旁的管妈妈一眼,“还不快请太医来为四夫人看伤!”又温柔地替婧怡拭泪,“好孩子,快别哭,哭得母亲心疼,往后再不许你伺候这些。你啊,只管把自己个和老四养得白白胖胖,母亲就比什么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