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并不让婧怡动手,自己取过巾帕蘸酒清理伤口,涂上金疮药,才用纱布重新包了起来,从头至尾,面不改色,似丝毫没有痛楚之感。
等一切料理完毕,重新穿好衣服,沈青云才似不经意般开口:“娜木珠是西域某城城主之女,是她在大漠里救下重伤昏迷的我,也是她带我找到能绕到匈奴人身后的密径。因她私自助我大齐,为其父所不容,我便把她带了回来。但她身份特殊,又是有功之人,不可走漏风声,我才将她藏在芳草阁,等皇上为其封赏。”
第55章 借势
听沈青云说起芳草阁中所藏那位“娇娇”的来龙去脉,才知竟是美女救英雄的桥段。
婧怡垂下头,努力控制着嘴角不往下撇……其实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那日回门,后与沈青云一同回王府,见绿袖神色闪烁立于院外,便知事有不妥。果然,绿袖趁为其更衣之时,悄悄附耳禀报了此事。
有一乘小轿随沈青云一道入府,自有经手下人知情的,只是不曾见轿中人形貌,又被主子下了封口令,这才不敢议论,心中多半猜想还是四爷在外头惹下的风流冤孽。
而绿袖为人一向警醒,略听到些风声,便央了如今在马房的柱子代为打听,才得知了大致情况。
婧怡听后却是摇头,叫她们不要声张,自己更是只作不知,不曾派人往芳草阁打探,也没有在沈青云面前提及半句。
……若真是他养在外头的女人,预备带回府来过明路,总是要她点过头的。木已成舟,不论她怎样哭闹不止,也于事无补。
还不如等沈青云自己主动说起,再见机行事不迟。
倒不想方氏会来“好心”提醒,又恰巧叫沈青云听见,他竟就此将事情始末说了个全乎。
“既是四爷的救命恩人,自是要好生报答的。”她面上露出个诚恳的表情……救命之恩,非以身相许不能报答。
放心,我必会做那贤良淑德的大妇。
不过,成婚不过数日,丈夫便要纳妾,这可不合礼数。到那时,受尽委屈却依旧宽容大度的她成为受害者,而沈青云有愧于她,定会给她不少好处作为补偿。
退一万步讲,她总能得个贤德的好名声,即便无宠,也能以哀兵之势在沈家打开局面。如此,示弱于众人面前,更避开了王府一派和乐景象下的暗流汹涌,从此韬光养晦,以图后计。
她心下盘算得飞快,面上却已相应作出不胜娇弱隐忍之色,待要挤两滴泪来烘托烘托气氛,却实在不能,只好作罢。
沈青云却一向是个自作多情的,见此情景,料她已有些吃味,面上不由闪过一丝不自然,道:“娜木珠之父虽不为匈奴人所辖,却也不受我大齐管制,此番她弃暗投明,助我军将士击溃匈奴,功在社稷,皇上和朝廷自会予以嘉奖,却还轮不上我们报答。”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忘了娜木珠姑娘的恩情。”
沈青云应了一声,其实娜木珠乃有功之人,虽出身西域,但人在铁桶似的武英王府,根本不必担心会有不测,自也用不着刻意隐瞒身份。
只是他一回府,便听说多了一房媳妇,待见到婧怡本人,不过是个十三四岁娇娇怯怯的小姑娘。想到二人本是陌路,自己一声不吭带个陌生女子回府,恐要无端生出许多嫌隙误会,因此下意识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殊不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他藏的不是一阵风,而是个活生生的大姑娘。
想到此处,不由轻咳一声,道:“过几日皇上得闲,会召娜木珠进宫,我与她男女有别,到时便由你陪着走一遭罢。”
婧怡想了想,不答反问:“父亲与母亲可知晓此事?”
“已向父亲禀过了。”
言下之意,并不曾告知蒋氏。
婧怡面上便露出几分为难来,犹豫半晌方道:“回四爷,妾身父亲不过五品小吏,妾身出阁之前从未进过宫,更不懂宫中礼仪,上回向皇上与贵妃娘娘谢恩,还是大嫂领着一道去的……娜木珠姑娘来自西域,想必也不知我大齐皇宫的规矩,恕妾身胆小,实在不敢受如此重任。”
拒绝得毫不犹豫。
沈青云闻言沉吟半晌,点头道:“也罢,此事我会请母亲出面。”顿了顿,又道,“如今在芳草阁伺候的都是我的小厮,到底不甚方便。这样,你挑几个可靠的丫鬟过去服侍几天。”
婧怡神色不动:“妾身的陪嫁丫鬟,可选两个过去,至于其他可靠的人,还得四爷示下。”
沈青云闻言,长眉一挑:“怎么,屋里的几个丫鬟还没料理齐整?”
婧怡垂下头,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做作道:“妾身出身低微,年纪又小,怕不能叫底下的丫鬟们服气,反倒闹了笑话,因此一直未敢召见她们……”
沈青云哼了一声:“你是主子,还能叫群下人制住?”顿了顿,低声自语道,“我怎记得你从前很是心狠手辣……”
婧怡听见这话,心中一跳,抬起头来问:“您说什么?”
却见沈青云神色平静,道:“听说你过门前向我家要了一大笔财物?”
原来是这事,心下暗松一口气,她面不红心不跳地道:“这都是家父的意思。”
“嗯,”沈青云随意应过一声,似对她所言深信不疑,只回头吩咐侍立一旁的碧玉,“叫院里的下人们到前厅候着,准备拜见夫人。”又对婧怡道,“你是当家的主母,自然不必成日盯着几个下人,可叫身边大丫鬟留意着,有那可靠能用的,再酌情提拔,也就是了。”
如果事必躬亲,必定辛劳过度,且她年纪尚轻,经验不足,与其勉强为之,不如知人善用,把身边几个大丫鬟利用起来……沈青云这却是在提点她如何驭下了。
婧怡起身行礼:“谢四爷提点,”顿了顿,又道:“妾身在家中曾见母亲管教下人,叫她们报上姓名、年纪、家世、亲眷,记录其过往供职之处,还有父母兄弟一应亲眷都在何处当值。”如此,这些个下人们和府中主子们的关系便一目了然,那些人能用,那些人要防也就清清楚楚。
她望着沈青云,试探道:“四爷觉得此法是否可行?”
沈青云突然轻笑一声,道:“不错,岳母治家甚是有方。”望着神情天真的妻子,目光深沉。
婧怡见他笑得古怪,不知他有何深意,却无暇细究,匆匆换过衣裳,往前厅去了。
下人们早已到了前厅等候,见婧怡过来,皆低头屏气凝神。便由碧玉问话、碧瑶执笔,一一问起话来。
绿袖和红袖做了示范,只听绿袖跪在地上给婧怡磕过头,道:“奴婢绿袖,给夫人请安,奴婢原是陈府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家中父母兄弟如今在大奶奶娘家刘府伺候。”虽不相干,仍将亲眷在刘府的差事一五一十说得清楚明白。
众人见竟是这种刨祖坟似的问话,几个心中发虚的便有些惶恐起来,当头第一个问话的芝兰更是面色微变、柳眉倒竖,张嘴便要反驳分辨。
一抬头,却正见沈青云自里屋转出,大马金刀坐到了婧怡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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