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沉,不由低声道:“娘娘又……”
崔姑姑面色沉重,默默点了点头。
婧怡就皱眉道:“娘娘还是不肯看太医么?方才见她气色也还好,怎么又……”
崔姑姑叹气道:“太医已经看过了,直接去回的皇上,连娘娘自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至于气色,春和宫有上等的西洋脂粉,娘娘知道您和四爷要来,特意擦了许多……”
不把病情告诉沈贵妃,想来多半是不大好了。
正想着,外头小太监进来传话:“姑姑,皇上来了。”
崔姑姑闻言,神色一苦,拉过婧怡低声道:“皇上每日来三回,娘娘就是不肯见,夫人,娘娘喜欢您,您去劝一劝,好歹见一见皇上。”
婧怡点头,转身去了内殿。
沈贵妃正靠在贵妃榻上假寐,听见动静睁开眼睛朝这里看了一眼,轻声道:“回来了?”
“嗯。”婧怡上前两步,将手心搓热,为她轻轻肉揉起太阳穴来,“皇上来看您了。”
沈贵妃重新闭上眼睛:“让崔姑姑去传话,本宫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皇上,还是不要见了。”
婧怡静默一会,忽然弯下腰附在沈贵妃耳边,将声音压得极细:“妾身知道您心中的伤痛,可就算是为了四爷,您也得见一见皇上,母亲。”
这声母亲一出口,沈贵妃浓密如羽翼的睫毛便开始剧烈颤抖,半晌方低低开口,语声哽咽:“我正是为了四郎,才不能见皇上,”睁开眼睛,坚定地望着婧怡。“我是个没用的母亲,不能给他任何帮助和保护,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残破的病体换取皇上的愧疚,让他能对四郎手下留情。因此我不能让他有赎罪的机会,他让太医给我诊脉,可以,但送来的药我不会吃,更不要他的讨好与陪伴。我要日日呕血,春和宫有他的人,我的情况他全知道。”
婧怡震惊地瞪大眼睛。
沈贵妃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现在是不是很丑,色衰而爱驰,我不能让他看见如今的病容,所以更不能见他……此生不见、至死方休。”顿了顿,语气渐渐坚定,“只要换得他一丝愧疚,给四郎一年半载的时间,我相信以四郎之能,定能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婧怡忽然流下泪来:“您其实不必如此,我看皇上对您用情至深,必定不会做让您伤心的事。”
“那是我还活着的时候,若我死了,他将再无顾忌,”沈贵妃长叹一口气,美丽的眼中露出哀色,“你不了解男子,在他们心中,女子永远不是第一位。”望向婧怡,目光恳切,“好孩子,我看得出来,四郎对你有情,你对他亦非无意,不说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便是看在这一份难得的感情上,也请你在必要时拉他一把。”
婧怡望着沈贵妃,目露疑惑:“臣妾不懂您的意思。”
沈贵妃眼含深意:“权利和欲望乃无底深渊,人一旦登上高位,就会变成冷酷无情的另一个人,”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婧怡,“倘若、倘若你无法阻止,真到了那一天,请他放过他的两个兄弟,有什么怨恨,就朝我这无用的母亲来罢。”
婧怡已经大约明白了沈贵妃的打算……用自己的一条命换皇上放过沈青云,却又担心沈青云会谋朝篡位,加害晋王、鲁王,因此殚精竭虑,生死不得安宁。
婧怡原先还不相信这番说辞,但沈青云对沈贵妃的冷淡、对密信的无动于衷却令她不寒而栗。
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贵妃的打算,故作不知是因为他想让她这样做?
不是不痕皇上,只是卧薪尝胆,以图后计?
第115章 猜测
娜木珠的兄长多查王子携王妃来朝的消息终于传了开来。
婧怡知道,匈奴地形图画完了。
松鹤堂,沈家的儿媳妇们正在给蒋氏请安。
“听说是特地来恭贺晋王大婚,带来了不少奇珍异宝,”袁氏笑吟吟地说着这件事,“说到底,他们是要和咱们大齐结盟,旁的都只是个由头。”
“可不是?”方氏目光流转,有意无意地自婧怡面上划过,“我可是听到风声,他们有意与咱们大齐联姻,此番前来就是为亲妹子送嫁呢,”掩着嘴,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说到这位云英郡主,也真是一根筋,怎么就不管不顾地看上了咱们四弟,十头驴都拉不回来呢。哎呦,这两家联姻成了两国和亲,又要叫咱们四弟妹如何自处!”
此言一出,众人皆屏气凝神,再无人多说一句。
蒋氏端坐上首,淡淡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婧怡面上,语气很柔和,带着隐隐的探究:“我们沈家是讲规矩的人家,既然三媒六礼迎了你进门,就断没有休妻另娶的道理。老四若敢有这样的心,别人不说,你父亲就先要打折他的腿。”顿了顿,目光渐深,“不过,圣意难违,一旦皇上颁下赐婚的旨意,我们做臣子的也不能抗旨。”
“好在皇上还没有赐婚。”袁氏立刻接过口,“我看四弟对四弟妹也十分上心,并没有喜新厌旧的意思。关键还是云英郡主一家子在闹腾,偏他们身份特殊,便是皇上,对也要他们礼让三分。”
蒋氏点头:“不错,不过我们武英王府也不是好欺负的,凭她是个什么,也不能随便在沈家登堂入室。说到底,我们只是没有抓住他家的把柄,否则区区一个西域番邦,还想将武英王府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成?”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袁氏则谈过半个身子,望着婧怡,一脸认真地道:“我听说,云英郡主的兄嫂来京可有一段日子了,却是秘而不宣,不知是在密谋什么,想来总不会是好事……四弟妹你近日经常进宫,也该听到些她家的风声才是,不若细细梳理一番,或可从中寻到破绽,就此推掉这门婚事也未可知。”
婧怡看这婆媳两个一唱一和,终是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想来,武英王府虽是天子近臣,真正能直达天听的也只有沈穆和沈青云而已。
至于蒋氏,与其说她是武英王妃,还不如说是成国公长姐更为合适罢?
婧怡抬起眼睛,目光也自众人面上扫过,蒋氏淡然自若、袁氏温和亲切、方氏事不关己、宁氏……
宁氏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几不可见地冲她皱了皱眉。
她心中一跳,瞬间已打定主意,再望向蒋氏时,已变得神色闪烁:“媳妇是有所耳闻,但却从未见过他们,更不知他们有何目的。”
蒋氏蹙眉:“你这些时日来出入内宫,就不曾听到半丝风声?”
婧怡摇了摇头。
蒋氏如今已知婧怡为人极擅作伪,问有不由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口中道:“可老四这些时日来时常宿在宫中,听说就是奉了皇上旨意,陪伴多查王子夫妇……难道你丝毫不知?”
婧怡表情一僵,半晌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头道:“仿佛是听四爷说过一嘴,只是媳妇当时没留意,不记得那重要客人的名姓了。”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扑哧一声,婧怡转头望去,却是方氏正掩着嘴冲她笑:
“哎呦四弟妹,这可是满朝上下绝口不提的秘辛,四弟会告诉你?”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嘴上却假意安慰道,“你也不用伤心,多半还是皇上下旨不让说的,这不,咱们大家谁都不知道呢。”
把婧怡说得十分窘迫,几乎连笑意都挂不住,竟十分失礼地没有开口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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