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你是生母,到底只是妾室,弘儿将来也只能叫你姨娘,他不论留在我们房还是去了大房,这声姨娘总是不变的。”
毛氏听得几乎要笑出来。
这怎么可能一样!
陈彦弘如今虽是庶出,却是正经五品京官的儿子,堂堂摄政王妃的小兄弟,可一旦过继给了大房,柳氏一死,不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还有什么都叫姨娘的鬼话……一个是生母姨娘,一个是叔父的妾室姨娘,又怎么可能会一样!
毛氏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陈庭峰似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可是老爷,他是我们的儿子啊!”
陈庭峰别开眼睛:“这也不是我的主意,实在是……”
“是什么?”毛氏立刻问。
陈庭峰干咳一声,没有理会爱妾的追问,另拣了话题道:“大哥早年行商,在湖州老家是有不少产业的,如今都在大嫂手里握着,如果弘儿成了大房的儿子,这些东西自然就是弘儿的,”顿了顿,“回头等大嫂……我就将那些田地、铺面的契书都交到你手里,往后弘儿成婚,咱们房里该他得的一份,也绝不会少。”
将田地、铺面契书交给毛氏,也就意味着在陈彦弘成亲之前,这些产业所得的利钱都属于她。
陈彦弘如今才一个月大,就算十五岁成亲,也还有整整十五年的时间。
毛氏的神色有些挣扎,眼泪就刷地流下来:“可是……”
陈庭峰握住她的肩膀:“没什么可是,我马上就要外放去湖州,大房没人了,弘儿定然还是跟着我们。到那时,是叫姨娘还是娘,不都是你我一句话的事?”
“可二太太……”毛氏依然有些犹豫。
“眼下在京城,她有个王妃女儿撑腰,我倒也动不得她,可若是回了江南,” 陈庭峰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我才是一家之主,她一个内宅妇人,难道还能越过我去?”
第141章 狠心
陈府刚出世的二爷陈彦弘要过继给去世多年的伯父陈庭松做嗣子了。
开祠堂那天,除了陈庭峰、王氏、刘氏、暂居娘家的婧怡之外,婧绮和江临平夫妇也回来了。
柳氏久病在床,身体已十分孱弱,不过今天是过继嗣子的大日子,他显然十分高兴,不仅细细打扮了一番,连气色都似乎好上不少,时不时地逗弄奶娘怀里的小婴儿,一脸的喜气洋洋。
女儿传来过继的消息时,她犹自不能相信,毕竟那可是二叔的老来子,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怎会轻易送与他人?
不想,这就开宗祠、改族谱了!
想着,她就满面笑容地看向女儿。
却正见女儿笑盈盈地同女婿说话,女婿却一脸嫌恶地扭过头,人还退开了几步。
柳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
因着陈彦弘还只是个小婴儿,而柳氏是他未来的母亲,此番改族谱就由柳氏抱着孩子随陈庭峰入宗祠,其余人则在旁观礼。
至于毛氏,虽是生母,到底只是妾室,并没有能到场。
婧怡眼看着柳氏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跪到蒲团上,见陈庭峰郑重其事翻开族谱,将陈彦弘的名字写在了陈庭松和柳氏的下面,婧绮的旁边。
陈彦弘出生方一个月,还未来得及上族谱。
自始至终,陈庭峰并未露出丝毫伤心或不舍,有的是只是大义凛然。
婧绮消瘦的面上忽然露出一丝隐秘的微笑,在某一次柳氏看过来的时候,她朝母亲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柳氏同女儿飞快地对视后,便若无其事地转开眼,待众人相继走出祠堂,她才开口对陈庭峰道:“二弟,弘儿做了大房的儿子,我定不会亏待了他,二弟尽可放心……你大哥留下的那些产业都是弘儿的。”
陈庭峰微笑:“大嫂快别这样说,这是我亏欠大哥的,”顿了顿,面露犹豫之色,“弘儿还是个孩子,产业这些也还不急,只是大嫂身子不好,只怕孩子会吵着你,依我看……”
“二弟想的正是我想的,”柳氏提高声音,打断了陈庭峰的话,“我如今十天里有八天躺在床上,要说带个孩子还真没这精气神,”见陈庭峰面有喜色,不由垂下眼去,接着道,“我的意思,不如让大姑奶奶将弘儿带回江家去,她们是亲姐弟,大姑奶奶一定会好好照顾弘儿长大,两个人往后在京城,也能彼此扶持、守望相助。”
陈庭峰表情一僵,半晌才呵呵干笑两声,道:“咱们家又不是没有人,把这么一点大的孩子送到江家去,似乎不大妥当……”
柳氏点点头:“说得也是,可我听毛姨娘屋里的小丫鬟说,二弟你不日即将外放……你和二弟妹一走,府里可不只剩下我一个了么。”
“彦华还在呢……”
“大爷要准备科考,大奶奶要照顾信哥儿,再说了,他们毕竟只是弘儿的堂兄嫂,哪有大姑奶奶这个亲姐姐亲?”
一番话把陈庭峰说了个哑口无言。
不,也不是没法子反驳她,可陈庭峰想到了第一个念头是,杨若自己坚持留下弘儿,只怕婧怡借题发挥,就此推了他外放的事。
没有什么比他的外放更重要。
至于陈彦弘,既然已经过继给了大房,这辈子也就只是自己的侄子,他想要儿子,再和毛氏生一个也就是了。
更或者,多纳几个美妾又何妨?
……
毛氏坐在临窗大炕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
都说母凭子贵,自己却为了些许银钱,将亲生儿子送给了旁人。
如果不把弘儿过继过去,大房就成了绝户,等柳氏一死,什么田地、铺子不全是陈庭峰的?到时候还不是照样能到自己儿子的手里!
可陈庭峰下定决心要过继,自己一个妾室又能有什么法子,更何况他还承诺,今后儿子仍和她住在一块的。
毛氏的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中其实已经大有悔意,却仍拼命找理由安慰自己,一会儿想想自己陡然丰厚的妆奁、一会儿又想想儿子终是成了嫡子,一会儿盼柳氏早早归西、一会儿又盼陈庭峰快些外放,直如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