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偏生天公不作美,三更时分下起秋雨,起先淅淅沥沥的,后来演变成瓢泼大雨。
傅宝筝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消息闭塞,被娘亲幽禁,并不知四表哥下跪之事。听着窗外雨声,觉得今夜格外凉,忍不住拢了拢被子。直到央儿被夜闯香闺的李潇洒唤醒,告知下跪之事,央儿匆匆忙忙跑来找傅宝筝,她才得知实情。
傅宝筝胡乱穿上衣裙披上斗篷,慌忙冲出去,有婆子阻拦,全被央儿料理在地。一番波折,傅宝筝终于见到了萧绝。
他跪在雨帘里,白袍湿透贴在身上,雨水如注从发上、脸颊流下。往日红润的嘴唇,已乌青一片,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半夜三更的,有多冷,不言而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四表哥……”傅宝筝急哭了,慌不迭地撑过小红伞去,罩在四表哥头顶,为他尽力挡去瓢泼大雨。一面单手去拉他,可拉不起来,哭道,“四表哥,求你了,别跪了。”娘亲不原谅,他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何苦糟蹋自己身子。
萧绝抬眼,只见傅宝筝满面挂泪,秀眉紧蹙,眼底是无尽的担忧,一张莹白的小脸此刻慌得毫无血色。她大雨中跑来,梅红色斗篷已经打湿,绣花鞋也在渗水,她如雨中被打落的红梅花瓣,憔悴万分。
萧绝心疼极了,忙握住她小手,道:“筝儿,你别管我,你身子弱,经不得折腾,你快快回去。”
都这样了,他还满心惦记她,傅宝筝愈发大哭起来:“不……”见四表哥不肯起,她干脆也跪了下去,死死抱住四表哥,暖暖的身子贴上冰冷的他,给他温暖,哭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不起,那我陪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筝儿,听话。”萧绝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她,连忙推开她,可傅宝筝使出吃奶的劲来也要死死抱住他,说什么都不肯走。
两人在雨里好一番推搡。
萧绝无奈,怕她身子弱,风里来雨里去的真折腾病了,到时头晕目眩发烧下不来榻,他得悔死,只得悄声在她耳畔透露了几句什么。
傅宝筝听了,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居然连这种事都是在四表哥计划里的?
原来,早在几个月前,萧绝就做好了赐婚后应对萧莹莹盛怒的准备。算着今夜狂风大作,有瓢泼大雨,才故意来门前跪着的。
换句话说,是一出苦肉计。
“我总得遭受一番苦楚,你娘才能消气的。”萧绝苍白着脸,笑着解释道。
傅宝筝眼泪直掉,还是说不出的心疼,不肯独自离去。
萧绝好劝歹劝,又一个劲保证,他打小习武身体强壮,区区一点雨没什么的。又哄她说,有提前吃下预防感冒发烧的汤药,真的不妨事,傅宝筝才终于点头离去。
临走前,傅宝筝留下了那把红伞。知道萧绝不可能用,但她坚持留下小红伞,她自己不方便陪他,有小红伞替代她守着他,心底能好受些。
后半夜,傅宝筝叮嘱央儿去睡了,自己却辗转难眠,后来干脆坐在窗前到天明,心下祈祷了一千遍一万遍,明日娘亲千万要消气,原谅了四表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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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雨后初霁,花圃里残花落了一地,每一片都彰显着昨夜它们经历了怎样的摧残。上房里头的萧莹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天明时还在做噩梦,惊怖异常。
“啊……”萧莹莹在噩梦中尖叫。
傅远山翻身起来,赶忙将她搂在怀内,唤醒了,不住的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个噩梦。”摸着她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傅远山说不出的心疼,忙叫外头的丫鬟去备热水,他伺候妻子泡个热水澡,先压压惊。
更衣洗濯,梳洗完毕后,见妻子脸色好转了,傅远山才张着嘴结结巴巴道:“莹莹啊,昨夜瓢泼大雨……萧绝那孩子硬是跪了一夜不肯走啊。现如今,还在大门口跪着……”一面说,一面悄悄儿打量妻子脸色。
却不想,萧莹莹不听则已,听到“萧绝”二字后,刚恢复的脸又苍白起来,胸口还剧烈起伏,面朝大门口方向,气哼哼道:“苦肉计罢了!别说只跪了一夜,就是从今儿跪到腊月底,也休想本郡主原谅他!”
傅远山听了,心头猛惊。
怎的过了一夜,妻子非但没气消,还比昨儿更添气性了?
萧莹莹闭上眼,想起昨夜的噩梦,身子那是忍不住冷汗如瀑啊。原来,梦里,萧绝也如昨日般策划,结果比武输了,筝儿被赐婚给耶律野,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还一头碰死在抬往番外的大红花轿上。
鲜血横流,触目惊心。
比武这种事,输赢各占一半,纵使萧绝武艺再高,谁又能保证一定能赢?萧绝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能抱得美人归,便将筝儿置于那等危险境地。如何能原谅?
是以,噩梦过后,萧莹莹更生气了。连带着将傅远山又数落一通。
傅远山听了原委后,沉吟了半日,不得不承认萧莹莹的顾虑是对的。一拍桌案,头一次附和妻子道:“萧绝那混账小子,活该被淋死,被冻死。”
傅宝筝恰好前来探听消息,刚至窗下,陡然听到爹娘的对话,脚步一顿,暗道不好。正要回身去向四表哥通风报信时,偏生堂屋里走出一个丫鬟来,朝里头回道:“姑娘来了。”
傅宝筝只得进去给爹娘请安。
然后一直侍奉在爹娘身侧,听着爹和娘你一句我一句,不住的数落萧绝。傅宝筝心里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
幸好,正当情绪低落到谷底时,惊见爹爹偷偷儿朝自己挤眉弄眼,然后傅宝筝恍然大悟——原来爹爹并非被娘亲说服了,两人抱团,而是爹爹故意顺着娘亲,好让娘亲消消气的。
人嘛,在气头上时,自觉有理还被家人唱反调,只会越想越气。相反,家人倒在自己这边阵营,就容易想开,消气些。
于是,早饭上,一家子连着央儿围坐在一处,央儿在傅宝筝叮嘱下,也配合地骂了萧绝两三句。傅宝筝也低头再次朝娘亲道歉,态度诚恳,乖巧极了。
果然,萧莹莹脸色好看多了。
可萧莹莹一直任由萧绝跪在门外,不搭理。萧绝冻了一夜,又遭了雨淋,今早还没得饭吃,饿着肚子继续跪在又凉又硬的青砖上谢罪,其苦万状。傅宝筝稍微心头想一想,就心疼坏了,可一时也无计可施,劝不好娘亲。
傅宝筝正暗自焦心时,守门婆子进来回道:“郡主,国公爷,耶律太子来访。”
正在用饭的一家子听了,眉头蹙起,这个番外太子前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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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耶律野,比武输了后,双腿瘫软,已是狼狈万分。
谁想得到,被庆嘉帝安抚过后,庆嘉帝带着众妃子还没走出比武场,耶律野忽然腹痛不已,一股稀拉拉的东西控制不住的拉了出来,脏了裤子,臭烘烘的。惹得那些还未散场的贵妇人和姑娘纷纷掩住口鼻逃窜,还有胆大的直言:“真臭。”
耶律野真尴尬的无地可入,恨不得化成一缕青烟飘散了才好。
哪曾想,夜里腹痛更甚,一晚上尽去净房了,一趟又一趟,折腾得一夜不曾合眼,叫苦不迭。天明时,身体虚弱极了,脚下如绵,以至走路都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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