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开在花厅。
当朝辅政公主,只着了家常的宽松长裙,闲舒地靠坐在软椅里。右手边陪坐的男子,着正式的宫衣,宽袍展袖。男子眉目清正,鬓角如墨,肤色莹白,温润如珠玉。正是公主正夫嘉和侯顾铭则。
下列五六个座席,俱是公主府侍君。另有一些小侍,皆屏息站在花厅外的长廊上,侍候主席。众人都屏声凝气,未有高声语者。
膳食已经摆好,公主却并不开动。
花厅外,匆匆上来一人,“臣侍林泽来迟,请公主和侯爷见谅。”
林泽进门就撩衣跪下赔罪,动作干脆利索,一派武者风范。
赵熙眼睛里溢出笑意,招手,“来,阿泽,就等你了。”
“是。”林泽起身,有人在公主左手边加了他的座。
“都快两个月了,我好容易回趟府,你却不急着来见见?”赵熙有些嗔怪地拉他坐下,指着桌上的几样菜式,“北江算是你半个故乡,我特地带回些当地风味,聊解你乡愁?”
林泽要起身道谢,赵熙拉住他。
赵熙见林泽吃了两口,这才转头对顾铭则道,“带了不少呢,回头给各府送去。”
顾铭则轻轻颌首,“已经都送过去了。”
赵熙又想起一事,“喔,对了,听说入春太子就感了风寒……”
“是,病了有七八天了。已经送了药材、补品过去。这回您从北江带回的药材里,也送去一批。”
“那就好。”
顾铭则稳重,办事妥贴,府中有他,赵熙还有什么可操心的。说过这话,她便丢开这事。
顾铭则抬目看了看赵熙,道,“春猎的事若提上日程,必是诸事纷杂,这两日公主倒得闲,该会同王妃郡主们,一同到太子府中走走。”
嘉和掩了笑,眉头微微簇,“我又不惯应酬……”
顾铭则垂下目光。
林泽在一边迟疑道,“不过是太子府上探探病,又算不上什么应酬,何况顾侯……”
“好,这事臣侍会办妥。”顾铭则截住林泽话头。
林泽只得把话咽回去。
“今年春狩,恐怕太子身子太弱去不得,您随驾去,公主府随行人员名单,已经基本斟酌出来了。放在您案头,您有空阅过,臣侍便着手安排了。”
赵熙了无兴趣地点点头,“好,我有空瞧瞧。”
说完,推开桌碗起身。
她一动,所有人都站起来,躬身相送。
赵熙拉着林泽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今天归府,似乎不该把正夫晾在一边,不禁有些踌躇。
恰好一个小丫头站在阶下张望。
有女官上来禀事情。
赵熙顺水推舟,“噢?景山来?千里迢迢的,一个小孩也是不易。既这样,铭则回竹苑招呼一下去吧。”又嘱道,“既是铭则同宗,就在府里住下,当自己家就好。”
顾铭则垂首,“是,臣侍代夕儿谢公主体恤。”
赵熙挑挑眉,“西儿?”
顾铭则看着她,目光清明稳重。
赵熙清咳了下,找补着问道,“东西的西?晨曦?”
“夕阳的夕。”顾铭则轻轻挑起唇角。
赵熙惊讶地看着她的正夫,这一笑,真是难得一见。对那孩子该有多宠溺,才能让清正端方、脾性寡淡的顾大才子露出这样温柔的笑意。
她突然觉得很该见见那孩子。
“叫夕阳的夕,这名取的太暮气。”旁边有个小侍轻声评论了句。
顾铭则目光微动,“是在傍晚出生的,便取了夕。还特别取了字,叫希辰,希望这孩子能常葆朝气蓬勃的心气儿,也寓意未来的光明。”
“好名字。”赵熙琢磨了下,点头。
赵熙拉着林则往门口走了几步,停下步子,指了指那个小侍,“他怎么入的花厅?”
众人都屏息垂头。
这小侍本就是她这回自己从北江带回来的,一回京,就带到别院厮磨了好几天,今天才回府照个面。公主府自有规矩,小侍不能登堂入室,只不知是谁引他进来的。
顾铭则招了招手,有人上来,引那小侍下厅。那小侍脸涨得通红。司礼太监自动跟了过去。公主府规矩森严,估计一顿板子是逃不了了。
赵熙瞟了眼她的正夫。顾铭则本就身形瘦削,高挑挺拔。这会儿立在众人之前,愈显得身形萧索。
她怔了下,“铭则……这些日子又病了?”
顾铭则垂目和声,“已经好了,谢公主挂念。”
哎,总是那么清淡有礼,赵熙的兴味一下子散了。点点头,“身子且要好好保养,一年总有半年病着,总不是个事。”嘱咐了几句,还是拉着林泽走了。
公主一回府,便就发了这邪火,她走了,厅上的人都不敢动。
顾铭则坚持着对众人嘱咐了几句,便命散了。大家这才各自散了。
候在外面的小丫头这才敢跑上来,心疼地扶住他,“铭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