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赵熙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卿又遣调了多少精英?”
刘远抬头,看见赵熙正垂目看着自己,眸色深深,仿佛直透人心。
他怔了下。身后帘微动。刘远转目,看见副武卫长陈众进来。陈众早年曾是公主府中暗卫。自陛下登基,属下众人多有升迁,他却一直在副职上。人道他失了宠,其实他就是赵熙埋下的伏笔。她根据每一队的武卫长的特点做了安排,像刘远这样的,就给他安排个稍强一点的副武卫长,互相牵制。人心都有不足,尤其副职这个悲摧的存在,不干掉正职,如何扶正?所以今天刘远稍有异动,陈众就出手了。果然,不负她望。
“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无诏擅闯内营的。”刘远立起眼睛。
“卑职送军报进来的。”陈众垂目道,“门外的弟兄说您进来面圣了,卑职怕耽误了,就送进来了。
“军报?”刘远起身,夺过军报,喝斥陈众,“下去,送军报的差使不该你干。”
赵熙眯着眼睛,看二人互动。
“陈众。”赵熙突然开口。
两人一同抬头。赵熙好整以暇地微微抬抬手指,“来,卿入暗卫营也有十年了。朕观卿是有真本事的,奈何武卫长没空缺。不如这样,你与刘远比划两招,若你胜出,便是武卫长了。”
刘远一惊。陈众反应极快,已经出招如风。
两人在帐中走了几回招,陈众下手果断,招招都指刘远要害。刘远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正全力对付陈众,忽觉身后有冷风,惊回头,赵熙已经自案后长身而起,踩着案子从高处跃下,森寒的长剑在众人眼前划过,剑影幢幢,正是一招宗山绝技。
刘远定格在惊诧的表情上,一柄长剑已经横在他颈上。挟着剑气,长长一道血槽在颈上划出,刘远甚至感受得到脉动的血流,顺着剑刃滴滴答答的。
刘远惊得说出不话。千金之躯,陛下竟然出手了。
赵熙单手执剑,神色沉沉,“卿的身手不错,奈何不够警醒。”
刘远腿一软,扑通跪下。
赵熙并不要他性命,收了剑,赵忠上来,亲自将人缚了。
“陈众,你今夜因何事生了疑,非要亲自闯宝帐一探究竟?”刘远转目问陈众。
陈众跪禀,“属下发现刘远将今夜暗卫轮值的班次做了很大的调整,故而生疑。”赵熙点头。这的确是个可疑情形。调整暗卫轮值,得有陛下手令。
刘远的几十名协从暗卫已经在帐前集结,陈众单人单刀,冲出帐门上,厮杀声起。
赵忠从帐内奔出来,单手持圣上金牌,高声道,“尔等既为天子暗卫,当事天子一心。如今身在十数万大军的营中,竟敢行悖逆之事,不怕身后九族株连吗?”
陈众也喝道,“罪首刘远已经伏罪,尔等还要负隅顽抗?”
暗卫们惴惴不前。
赵熙撩帘出来。威严负手,神情不怒自威。
暗卫们皆惶恐后退。
女帝满脸整肃,神情冷静,“尔等放下兵器,交待叛乱始末,朕或可免你家小凌迟重刑。”
众人都被震住,无人敢应声。
若是顽抗,九族凌迟,若肯悔罪,可得全尸。这就是女帝给他们的承诺。自古叛逆者失败,皆不可活。但能将话当面讲得这么清楚的,唯赵熙。她冷然看着眼前众人,微微横过长剑,剑身反射着肃冷的光,“方才朕讲的,卿等可同意?”
僵持良久,一名暗卫掷下兵器。恐惧像是可以传染,有一个人带头,其他的人都纷纷缴械,“陛下,卑职等不是叛逆。”领头的暗卫嘶声道。
陈众上前,一刀将那暗卫劈倒。
“将一干人犯收押,容后待审。”赵熙冷声。
帐外喧闹声渐静,陈众裹了伤,进帐护卫。
崔是从外营跑来时,尘埃落定。他吃惊地张大嘴巴,看着宝帐前被水冲刷干净的地面。
“陛下,这是……”他指了指帐前,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无妨。”赵熙泰然坐在案前,“朕的武卫长受了重伤。”她指了指颓顿在地的刘远,“着在营中养伤吧。”
崔是看帐内外情形,暗自心惊。忙跪下道,“末将来迟了。”赵熙摆手,“幸亏你没早来。”崔是尴尬点头。他若来,也不可能带着亲兵,若他也陷在这里,赵熙哪里来的底气能降服叛逆。
一切处置完毕,天已经亮了。初升的朝阳,在天边露出小半张脸。赵熙站在帐门里,向外看。每一天都升起的太阳,如此司空见惯。今天再见,却分外感慨。这一夜,可谓惊心动魄。
对任何人都不能倾心信任,但又要依仗很多人,才可以坐稳帝信。这就是陛下与臣下的关系。不是不信任,是不能全信,不是不疑,是不能都疑。
君王之道,上回她同顾夕讲过,是利益,是制衡。前者是目的,后者是人性。她既为帝,就要一辈子与这些为伍。不止昨天,而是需要日日警醒。
她远望京城方向,想着母后的安危,心中暗暗发恨。她必查出幕后之人,无论何种目的,必不宽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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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于正午时,接到正式的谕旨。命他封宫彻查。其实他一夜未睡。太后病重,他和其他两位侍君,皆在内后宫侍疾。同时,暗中封宫,彻查已经进行了一夜。
宋侍郎由于职业敏感,已经开始着手审案了。
因着无旨,宋承孝和林泽商量着,未敢动太后院中的人,只从外围查起。审人时,李侍郎坐陪。直熬到正午时,正式的谕旨终于到了。
听完宣旨,宋承孝立刻有了底气,将太后院子里的奴才也一并收审。
李侍郎凑过来,“承孝,你都有旨了,不用我了吧。”他可看够了这一夜的血腥。抽鞭子都是轻的,他们刑部刑讯的招数可真是,触目惊心。
宋承孝侧目瞅了李侍郎一眼,嫌弃道,“到底是文弱,这点血腥就怕了?清晏,咱们已经审出点眉目了。如今抓了院子里的奴才,细加排查,就一定能挖出原凶。”
李清晏忙摆手。外围的已经血腥成那样,内院的奴才们更好不到哪去。他可不想目睹。“你自己审去吧。我得整理卷宗。”此回随驾去的暗卫,一个个的,都得把他们的身家八代理出来。陛下虽没说,但他知道这活他是跑不了的。
宋承孝点点头,“那你忙你的去吧。”
眼看着宋大人眉目清明,气势如弘地押着人犯走了,李清晏长长舒出口气,他终于可以书卷为伴,不用再闻血腥了。
林泽重新调配人手,将后宫铁桶般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