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岔呢。方才说到哪了?”赵熙并不放过。
祁峰深吸了口气,抬目看她,“陛下不用激我。始乱终弃,我是不会干的。”他说完,就别过目光。
这夹枪带捧的,影射谁呢?赵熙愣了半晌,干巴巴道,“你不过是心中执念……”
祁峰雪亮的眸光扫过来,坚定道,“纵是执念也无妨。”
他别过目光,望着殿角蒙昧不明的昏暗,低声道,“臣侍说过的,那是一盏心灯,是臣侍的念想,不是骗人的。”
赵熙一下子僵住。当年在别院,他还是顾家的嫡子,她的正君,两人第一次坦露心扉时,他说过的话。记得当时她还不甚满意,觉得应该听到他更深刻的情话。
赵熙终于明白过来,那是在向她剖心呢。只是当时的她根本听不懂。
是啊,是执念又何妨?赵熙陷入深思。
“说这句话的,是我,不是兄长。”祁峰仿佛感知到她的心情,缓缓道,“再回别院时,您分得还很清。如今,也请您不要又混淆了?”祁峰一字一顿,深深湛湛的眸光逼视着她。
再回别院?赵熙想到那时她对祁峰的严苛,动辄得咎。她本以为这样由天上落到尘埃的差别待遇,会让他无法承受,至少会心生退意。其实他承受的,大部分是她对顾铭则的怒气罢了。可他却坦然接受,全力配合,甚至回燕时,还带着她亲手赐的锁。她以为这是他在向自己表示忠诚。今日她才想明白。他是用全身的力气告诉她,他是祁峰,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光华耀眼的顾家嫡子。他希望她能认识到回来的是个全新的人,从互相认识开始,接受他。那些个零零碎碎的搓磨,他并不放在心上。
一念想透,赵熙心中又涩又酸楚。
“臣侍是祁峰。生于王庭,长于宗山。不似顾兄长那样幼有美名,才动惊城。”祁峰倔强地看着她,“皇帝之位,是处心积虑争到的。因为我觉得有能力让燕祁更兴盛。所以,我不在乎美名,就算在王庭开了杀戒,我也有能力承受身后的评说。包括子嗣的问题,臣侍还是之前那句话,不会变了。”
册封他为中宫,于赵熙,更多是权利的平衡,远不能证明爱意有多浓。祁峰明白,坚持做回自己,他或许要花尽全部心力,才能重新走进她心中。但他既然认定了,就不会后悔。这才是他的执念。
“阿峰……”赵熙伸手拉住祁峰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祁峰垂下目光,在广袖下与赵熙十指紧扣。
赵熙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阿峰,你说得好,那些妄议,那些评说,我们死后又听不到,何必委屈自己?重整万里江山,国家强盛,才是一代为君者真正要做的。”
“嗯。”祁峰郑重点头,展臂揽住她,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刻,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两位帝君。从来高处不胜寒的位置,竟然还能有心爱的人相伴,这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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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林。
赤苏服侍着姜婉用药。
这些日子,太后的饮食,他都亲力亲为,喝药的时辰,凉热,都有讲究,别人也插不上手。太后的病情大有好转,他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瘦了下来。
太后喝了药,又漱了口。赤苏托着莹白的小瓷盘,上面有几颗渍得青青翠翠的蜜杏。
太后吃了一粒,甜甜的,又不腻,笑着点点头。
赤苏笑眯眯地等着她吃完,“娘娘有点饿了没?”
“有了。”太后舒出口气,病了这么久,口中全是药味,一粒甜杏,就能让她有胃口了,这感觉真是不错,“以后多进些给哀家。”
赤苏却收了碟盏,摇头道,“杏不养人,偶尔吃一点倒行。以后还得以药膳食调理。”
太后笑着点头,“行,听赤苏小先生的。”
赤苏招呼人给上粥。
太后看赤苏忙前忙后,心情也好了不少。这小郎中也就和顾夕一般年纪。长得眉目清朗,是上人之姿。看他平日与别院中人打交道,应该是个率性的人。不光是给她医病,别人有不舒服的,求到他,他也是尽心调理。哎,就是个天生的医者啊。
“赤苏,你同哀家讲实话,哀家这身子,还有多少寿数?”
赤苏停下动作,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若是太后能够静心养生,按在下的方子调理,五年之内该是无大碍。”
太后她长叹出口气,“你这孩子倒是不似那些太医们老打太极,话说可信呀。五年就五年,尽够了。”
赤苏笑,“不是仅五年,是五年内好着呢。以后调理好了,尽可长寿。”
太后摇头,“活那么久也没什么意思。”她探手拉住赤苏的手,一双医者的手,修长柔韧,指尖有薄茧,是制药时磨出来的,她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你再跟哀家讲实话,五年内皇帝能诞下皇子不?”
赤苏认真地点头,“只要陛下肯像太后娘娘这样听话,吃药,放宽心,注意养身,生孩子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后喜得眼睛都亮了,“真的?”
“自然。”赤苏在专业领域被人疑问,不禁挑起眉,“生孩子的事,赤苏也是在行的。”
太后被他的话逗笑,“你才多大的孩子,说这话倒是老道。”
赤苏低头收拾东西,遮掩红了的脸。
“家里还有谁呀?”
见太后拉家常,赤苏烧红的脸终于缓了缓,他低声道,“就爷爷,年前去了。”
“噢,之后上的宗山?”
赤苏撇撇嘴。
无依无靠的孩子,怪可怜的。太后又怜惜起来,替他撑腰道,“若是不喜欢入宗山学艺,便在京城住下,想在宫里任太医,还是想自己开家医馆,都成的。”
“我喜欢开医馆,医疑难杂症很对我脾气。”赤苏眼睛都亮了。
太后笑道,“那就说准了,开医馆。京城人口多,到时大家慕名来赤苏小神医这求医,有多少难症等着你呢。”
赤苏却暗淡了眸光,“不成,既入宗山,就得听宗山调遣,怎可自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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