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一片寂静,良久,赵熙抬起红红的眼睛。
“夕儿传功前护住了心脉,散功也是准备稳妥的。”
赵熙挑眉。顾铭则温和低声,“对,夕儿并没有那么决绝,他把伤害降到最低,是怕有人伤心呢。”
赵熙难得地红了红脸颊。
顾铭则轻轻叹。死地而后生,谋不定也要动,顾夕一步踏入了不能回头的境地,无计可施。他只能将自伤降到最纸,求得赵熙不会太伤心。
“赤苏几日后就到了,夕儿太虚弱了,得悉心调养。赤苏在行。”顾铭则轻声宽慰。
赵熙放下心,点头。
内帐又安静下来。床上的人睡得很静,期间,赵熙揽着他,帮他翻了个身。睡梦中的顾夕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任她摆布。
就像婴孩。赵熙终于明白这药的厉害。逆天行事,要付出的艰辛,顾夕正在生受。她地法替他难受,抚他无助。顾夕要恢复的岂止是身子,还有他前二十年的成长。
想到这,赵熙又心痛刀绞。
顾铭则抿唇沉默地看着她悲伤的侧影,良久,实在无法这样放任,他轻声,“夕儿会好起来,我们陪他再长大一回。”
赵熙的泪终于忍不住,伏在顾夕胸前,轻轻抽泣。顾铭则伸出手却停在半空,他心疼地看着坚强又强悍的嘉和,哭得让他震动。
成长,何其艰辛。顾夕为何要再经历一遍,这是老天降下的惩罚?赵熙从不信什么因果轮回,可这一回,她何其敬畏。她几乎失去了顾夕。
“将万山尸体找出来,以敬师礼厚葬。”赵熙看着顾夕,或许这样能让老天息雷霆怒,若再有罪罚,有她与顾夕共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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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三年。
南华帝入草原围猎,不慎受伤。中宫燕兴帝,护送帝君移至卧牛堡休养。后又转至王庭休养。期间,南华女帝身子恢复又身怀有孕,算算日子,恰是在卧牛堡养伤时怀妊。两国子民震动,举国欢庆。于是女帝又在王庭盘桓至第二年秋末。
转年,女帝携皇储回南华,中宫护驾。女帝回京,携回王庭以北许多地方特产,有活的动物,植物,还有毛皮香料,奇珍异宝,匠人艺人不计其数。
南华人对王庭渐渐由惧怕,到好奇,直到一队又一队的商队从南华出发,来到王庭,又带回大量稀罕物。两国交通,互融互惠,就此拉开巨大的帷幕。惠及两国近百年。
中宫祁峰,世人皆认为这一子来自中宫,又因着陛下伤重时悉心照料,事君以诚。于是从后宫老太后、朝中诸臣及国人对他的印象纷纷改观。反对之声,渐息。
女帝返京后,有臣工上本参顾相。相府自从废太子乱政以来,一直风雨飘摇,势力早不如前。有人参他,奏本一上竟无一人替他说话。女帝下旨此查抄相府。兵士如潮水涌进,将偌大相府翻检一遍。查出不少当年与祁废王万山的书信往来,还有与废太子的书信,信中谋划专权之事,实是大逆之罪。
女帝念在顾府曾出过一位正君,一位侍君的份上,法外施恩,将顾砚之削官去爵,囚禁。府中人等皆发往边疆,永远不得入中原。唯早年遁走的老夫人,始终未搜出人影。
那一年,除了这些大事,还有一些不张显于外的宫闱秘事。比如林贵侍削兵权退居后宫静修。后宫另两位侍君,宋承孝圈禁在西风口,李侍君远封西南……外人本就不知后宫之事,又哪管陛下到底失了几个侍君?只是后宫在经历这些事后,几乎水洗了一般,旧时侍候的太监女官,皆被更换。皇城近卫,御前十六所,皆重新整合,再不似旧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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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南华皇宫。
女帝赵熙穿着素服,靠在软榻上看书。
女宫引着乳母,抱着小太子走进来。
“给陛下请安。”乳母抱着孩子躬身,口中柔声道。
赵熙掷下书,招了招手。小太子便奶声奶气地扑进娘亲的怀里。
“再过年可就三岁喽。”赵熙掂了掂手里小肉球的份量,又长了不少。小太子虽然不满三岁,但身量却不矮,比同龄孩子,也壮不少。细看眉眼,清秀俊雅,一双美目,肖似故人。
赵熙将孩子搂在怀里。那年怀妊,当真是惊喜,她没问原由,祁峰也没提。但她感受得到,体内运转不息的,顾夕的柔和精纯的内力。顾夕用他最后的真元,助她调理,她几乎是在重塑真气的关节,怀上了这孩子。所以,真是上天赐的宝贝,这孩子也是格外地健康有活力。
回南华这一年,她与祁峰聚少离多。祁国以西,有蛮夷犯边。祁峰回王庭整兵去了。
算算战况,祁峰今年冬天,可回南华来了。
赵熙垂目看着怀里的小肉球,笑道,“年前父君便可归朝,崨儿可高兴?”
小家伙嘻嘻笑着,口齿清晰道,“和父君骑马射箭去。”
赵熙将儿子揽了满怀,笑道,“小机灵。”
乳母见小家伙在陛下怀里扭,忙伸手接出来,“陛下身子重,太子可别碰着。”
赵熙摆摆手,示意无妨,还是将孩子递还给乳母。看着孩子被抱出去,她起身。
有女官上来,给她整衣,赵熙年初再次怀孕,伴在她身边的是林泽,所以太后乐坏了,亲自过来嘱咐她安胎,并提林泽为皇贵侍。赵熙都顺着她。
如今怀胎六月,腰身略丰了些。赵熙将阅过的奏折指给候在外间的几个内阁,自己无事一身轻。
“摆驾吧。”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
林泽今天生辰,她得过去看看。林泽自从退居后宫,很少出院子,倒似囚禁。当年他振臂一呼,就能调得动全国兵力,这实力,过后,他自己也后怕不已。该是自罚了。
“臣侍尚不能掌控这样的威仪,恐替陛下,替南华招祸。”林泽一身淡色宫衣,宽袍展袍,笼膝跪在他自己的宫门前,轻声求恳,“那时年少轻狂,便以为有一腔子热血便是正义……陛下早年提点得对,臣侍是得勒着点性情。”
“林泽呀。”赵熙三年前回到南华时,第一时间便去探望他。可看着瘦了好几圈的北江林帅,又不觉怔住。怎的一年多未见,便变了这许多?
林泽抬头,看着久别的爱人,泪早铺了满面,“陛下,容臣侍再沉沉性子吧。”
真是知道怕了呀。赵熙长长喟叹,揽住林泽缩紧的肩。林泽僵了一瞬,便将合身将赵熙搂在怀里。
“陛下,臣侍……”一句想你,却再不能任着性子说出来。林泽涩涩咬牙。长大,该付的代价,总是要亲自尝过,才能品出曾经的来之不易。
赵熙的车辇来到林泽的宫门前,远远看见林泽在门口相迎。
“身子重,又跑来做什么?”见了礼,林泽担心地扶着她,絮絮。三年的沉淀,林泽稳重了,大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