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子道,“这是陛下上半年亲自猎到的,给您做了一身……陛下下宴时吩咐下了,说是这宴得到天明,晨风凉,请您披上呢。”
祁峰眼前浮现出赵熙跃马山林的身姿,嘴角浮出温暖笑意。看来是恢复得不错,都能策马打猎了。
有辇抬过来,祁峰转目看看周遭,熟悉又陌生的华宫笼在青青的晨幕中,雾蒙蒙的,安详又庄严。
“走着去吧。”他敛了敛温暖长裘,心中又暖又安宁。
“是。”
“陛下最近身子可好?”
喜子回道,“陛下这些日子有些疲累,进了冬天,就睡不安稳,错过了时辰,一夜也睡不着了。”
祁峰停下步子,沉吟道国,“那……此刻去不是恐扰了陛下?”
喜子垂着目光。
祁峰这才明白,原来这喜总管巴巴地亲自在此迎他,是打的这个主意。为了主子多睡会儿,这奴才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回外后宫吧,我换件衣裳。”
喜子抬目看了一眼中宫大人。他自继任总管,这也是头一次与中宫大人单独面对,与他听到的燕帝传闻还是有挺大的差别。他躬身歉意道,“不是奴才拦您,实在是陛下睡一会儿踏实觉不易……奴才给您赔不是了。”说着撩衣就要跪。
祁峰抬手拦住,温和道,“你忠心为陛下就好,旁的无须挂怀。”
喜子细细琢磨了这话,想当初,师父赵忠故去前,也是这个意思。没想到师父最忌惮的祁中宫,竟也这样嘱咐他。哎,都是心向陛下,最关切陛下的人啊。
喜子悬着的心缓缓平复,陪着祁峰往外后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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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在天快放亮时醒了。记不得多长时间了,她都无法安眠到天明。她叹了口气,外面静悄悄的,天色灰蒙蒙,“前殿还没下宴吗?”
外间有值宿女官轻声回,“下宴了。中宫大人赶着回宫换了衣裳,现在就在外间候传呢。”
赵熙坐起来,“外间凉,快进来。”
帘子一挑,女官敛息进来,“外面凉,大人怕冲着您,正在熏笼前暖着呢,”女官上前替她披衣,“大人说请您就别起身儿了,晨起可凉了,今天又不上朝。大人暖好了就进来。”
赵熙确实也是乏力,她笑着就势靠坐在软枕上,看着通向外间的门口。
外间很安静,灯影下有一个高挑的身影。那就是她的中宫祁峰。赵熙看着这道投射在门帘上的暖色影子,心中安定又踏实。
不多时,帘子一挑,祁峰走进来。
赵熙抬目看,灯影下,昨天宴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祁装帝君,已经换下玄色王袍,脱下一身的庄重,此刻宽袍展袖,淡银色宫装,几步走到床前,撩衣下拜,再抬头,英气内敛的帝君,岁月并未在脸上留下过痕迹,一双朗目里,含着温润笑意。
“臣侍参见陛下。”
“阿峰回来了。”赵熙探手拉他。祁峰抬目,眼中全是赵熙。一年未见,昨日朝上就瞧见她好似又瘦了。方才进来时,看得更清楚。那个马上驰骋,曾令燕祁武将胆寒的女帝,软软懒懒地靠在软垫子上,两肩盈握,玉颈微弯,脸颊瘦削,瞧之让人心生怜惜。
祁峰目光落到床尾,抬手抚在锦被上。赵熙知道他要做什么,温言安慰,“脚上的伤早好了,不用挂心。”
祁峰摇摇头,坚持着微掀开被尾,一双玉足,左脚缺趾。
祁峰心疼抚了抚,卧牛堡死地后生的惊心又映在脑中,他心疼地低声道,“又是伤,又是诞育皇嗣,觉却不好生睡,铁打的人吗?”
赵熙一颗心全被暖化了,抚着他面颊,眼里全是晶莹。
祁峰起身坐在床边,先用锦被将她盖住,再她并排躺下。
赵熙依偎祁峰温暖的怀里,长长舒了口气,腻了一会儿,赵熙问,“阿峰早年身子也虚,这两年将养得如何了?”
祁峰笼在她的气息里,又暖又甜,呼吸有些不稳,“养得很好。”
赵熙瞧他那一沾她气息就溃不成军的样子,就心疼了。华宫里的事,他为避嫌,从未安插人探听过,但他王庭的事,赵熙可是了如指掌。祁峰后宫装着她赐的高门贵女们,他却从没沾过。帝君不进后宫,大臣们的奏本能把他淹了,他得顶住多大的压力?还有燕祁太后,那是他亲娘亲,每天哭上一回,他也难以宽慰。
“当初答应过与卿共育佳儿的……”
祁峰俯下身,吻上她的唇。赵熙的话被堵回去。
气喘分开时,祁峰眸子全湿了,他舔了舔了唇,哑着声音道,“臣侍又不是没嗣,谁又敢逼我呢?”
“真是君权独断了。”赵熙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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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书房。
卸下繁重朝务的两位帝君,偷得浮生半日闲。
赵熙坐在圈椅里,案前的祁峰正执笔画画。
祁峰墨笔扫过一块怪石,墨色浓淡相宜。他回目看赵熙,“燕祁没什么好景色,王庭里最好的,就是上回陛下养伤的那片溪谷了。”
赵熙点头,“这些日子梦里老见着那处,偏又想不全,你画出来,朕挂到墙上,想了就看看。”
祁峰心里酸,掩饰地转过头,又画了几笔。
赵熙笑着看他,“是不是久不画,技法都生疏了?”
祁峰垂目,“……臣侍本来就不善画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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