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辰话说一半,顿下。赵熙却是听明白了。当年宗山多位尊者损耗,她也只给宗山留下了未然。未然幼时筋脉受损,终不能成为剑宗高手,故而转为治典。他不得已出任首尊已经是勉强,这些年操劳,终是身子扛不住了。
“是朕关怀不够,宗山的确艰难。”
未辰颇感慨,“不敢当陛下如此说。”那欣慰表情昭然,似在说陛下你终于肯说句公道话了。
赵熙哑然,这未辰和未然真是亲师兄弟,一样的耿直性子。
两人正说话,有报夕侍君回来了。赵熙腾地站起身。未辰跟着站起身,两人一齐迎到到厅前。
一个淡色的身影,正走过来。修长身飘逸,这男子只走过来,便觉得这满园的春景都成了陪衬,便让人移不开眼睛。果然是顾夕。未辰负手,颇感慨。他上次最后见顾夕,还是他十七岁夺下掌剑之位时呢。经年不见,小弟子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朗气风清。
顾夕已经得知宗山的消息。一进院子,他就看见那宽袍展带的宗山服饰的尊者,经年不见,他仍认得那是正思阁的未辰尊者。从小最是操心自己的,总嫌先生不管他,荒了好材料的。顾夕回来的路上脑子里全是宗山上的点点滴滴,及至见到故人,眼睛全湿了。
他急走几步,未下甬道,便撩衣跪下,拢双膝,双手平按在地上,以额触地。是宗山见尊者的最重礼节。
“弟子顾夕,拜见尊者。”顾夕颤着声音,深深叩下。
未辰走过去,将人扶起,他亦双目含泪,上下打量顾夕一番,探手把住他脉门。顾夕放松任尊者探查。未辰输内力在顾夕体内游走了几周天,松了眉头。回目冲一脸关切的赵熙笑着点头,“夕儿早年筋脉屡次受损,本是学武大忌,幸而恢复得好。”
赵熙松了口气。
未辰感慨笑道,“其实寻常人已经探查不到夕儿的内力喽……”
赵熙不解。
未辰拉着顾夕欣慰笑道,“臻至化境,大道无形,内力与筋脉融为一体,寻常功力如何能企及?”
赵熙终于明白,为何之前许多人都探不到顾夕的内力。实在是大道已成,寻常人无法理解的境界罢了。
顾夕平白受了许多非议,终于被未辰解说明白。赵熙心疼地将人拉到身边,轻抚手背“夕儿……”
天子做事毫无顾忌,顾夕却是不好意思,微微挣了一下。
未辰在一旁旁观,不禁忧虑。若是按师兄嘱咐的,务必将顾夕带回山去,这任务在陛下这一关就很难过得去。而且目下议此事还嫌太早,先助女帝将眼前叛乱平息再议其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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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夕奔波往返于别院和北营,一夜未曾合眼。
赵熙也无心处理公事,告别了未辰,拉着顾夕回了卧房。
沐浴后,房里已经摆上了绵软的小食和各色粥羹。
“夕儿,饿了吧。”顾夕被拉着入了座,赵熙亲自给他盛粥。
顾夕是真饿了。赵熙坐在一边看顾夕吃得香甜,她心里也像掺了蜜水似的,笑眯眯道,“多吃些。”
“嗯。”顾夕就着她手,吃了个小包子。汁水在嘴角。赵熙用指尖替他拭了下,顾夕柔软的唇,温温的,赵熙一颗心都软了,她看着顾夕柔声道,“夕儿,此番事了,你若不愿待在宫中,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吧。”
顾夕眼睛亮了亮,又诧异,“朝事不要管了?”
赵熙摇头,“还能当一辈子皇帝?再等我几年,朝中都理顺了,我就让位,当太上皇去。”
“喔。”顾夕垂下眸光。心中想到的却是被禁在别院里的那个孩子。太子是他的骨肉,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谁继位,顾夕并无过多想法。只是太子结局,未免让他心痛。
顾夕起身,屈膝跪下。
赵熙一把没捞住他,人已经叩下。
赵熙忙拉他,顾夕摇头,“陛下,夕儿……有事想求您……”
赵熙点头,“成,准了。你起来说。”
没说是什么事就允了?顾夕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无法说了。若从朝堂论,废太子必须圈禁,否则后患无穷。顾夕黯然把心里的痛惜咽下,他不该扰乱赵熙的朝局。
“先起来,看腿疼。”
顾夕自己撑着地,费力地起身。
赵熙瞧着顾夕心事重重的样子,痛惜在幽深的眸子里缓缓沉浸。废太子势在必行,就如赵珍那个废太子一般,她的崨儿也成了这样的存在,她怎能不心疼?
顾夕知道事件的严重,终究没开口。人总要有经历,才能长大。顾夕如此迅速的成长让她欣慰又心疼。
“夕儿,睡吧。”赵熙拉过他,轻柔安抚。
顾夕顺她力道躺下,抬目留恋地看着她。明天他就要带着剑士们潜入京城去了,刚恢复记忆又要分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舍不得。
赵熙怎读不懂他的心,紧紧揽住他。
“我们都会平安出城,你放心。”顾夕轻轻在赵熙耳边说。
你放心,再不让你尝生离死别的苦楚了。
赵熙含泪点头,轻吻他额。
纵使天子,她也抛不开七情六欲。虽然真情是天家最奢侈的东西,但亲人,爱人,这一回,她哪一个都不想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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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在近郊,凌晨的空气中透着微寒的凉意。顾夕拎着宝剑,在一片梅林里停下。
自出事到现在,他还没真正摸过剑,就要入城去了,他得融贯一下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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