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娣却一时立在原地,不知为何,本有一腔孤勇,却在此时此刻竟然有些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一个是优雅贵气的贵妇,是真正的贵妇,并非有钱人包装出来的阔气,而是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婉典雅,一举手,一抬足全部都散发着浓浓的底蕴,人们往往不会被虚张声势给吓倒,却会为真正的涵养气韵所折服。
而一个是刚从早市出来,手提着两袋蔬菜食材的乡下丫头,即便在大城市里生活了整整四年,可城市再繁华,也丝毫掩盖不了徐思娣乡下丫头的身份及骨子里带来的卑微与寒酸。
两个人,一个是涵养优雅的贵太太,一个充其量不过是个烧火丫鬟,这场碰撞,其实还没开始,徐思娣就隐隐已经败下阵来了。
大概是久不见人上前,贵夫人终于缓缓偏头往身后看了过来。
一张端庄大气的脸,一个年近五旬却早已经将年龄打败的女人,看着不过三十几许,还是四十出头,无从辨别?
初次见到秦昊生母时,徐思娣这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人在每个年龄阶段都有着每个年龄的魅力所在,一个女人足够优秀,哪怕在五十岁,在六十岁时,依然光彩夺目。
本以为是剑拔弩张,是针锋相对,是盛气凌人或是奚落讥讽,徐思娣在来的路上设想到了种种可能,却没想不是她所设想中的任何一种——
“坐吧。”
对方定定瞧了她一阵,忽而神色淡然的邀请她入座,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尽管,有些人即便是笑着,因气质气场使然,依然令人生畏,终归是客气有佳的。
越是这般,徐思娣越发有些不大自在,她只缓缓入座,手中拎着的那两袋食材在此时此刻有些突兀,有些刺眼,更加有些无处安放,过了许久,徐思娣只微微抿着唇缓缓将两大包食材放在了脚边的椅子旁,却不想,许是因为这一路拎来,塑料袋承受不了,还是在之前就已经被勾破了地方,坚持到这里时,塑料袋再也坚持不住了,只砰地一下,袋底忽然崩开,塑料袋里的食材霎时倾泻而出,散落一地,有的滚落得老远,甚至滚到了其他客人的脚底下,其中有些西红柿因二次受伤,直接在地上被摔得汁液溅出,一时,落得一地狼狈。
茶馆里的服务生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过来,大抵是见她们这桌画风太过诡异,误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尴尬冲突,只一时愣在原地忘了上前帮忙。
徐思娣神色十分尴尬,只立马起身要去捡。
对面的贵夫人忽而缓缓抬手,看了身后的服务生一样,缓缓开口道:“麻烦请过来收拾一下。”顿了顿,又冲徐思娣道:“你坐着,让他们来收拾就好。”
服务员听到吩咐,这才立马匆匆赶了过来替她收拾。
徐思娣一时起也不是,坐也不是,见服务生在帮她的忙,终究还是弯着腰,帮忙一起将所有的东西都捡了起来。
一通忙碌后,只觉得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待徐思娣坐好后,一抬眼,只见对方竟微微眯着眼,直直盯着她,将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四处端详着,没有放过她身上任何一处地方,就连她脚边的那两袋蔬菜食材也没有放过,看着看,眼中忽而若有所思。
她的目光睿智、犀利,带着一丝长者身上特有的智慧,那一瞬间,仿佛要看入徐思娣内心深处,将她整个人看透看穿。
然而,却不过一瞬间,对方竟很快恢复如常,又恢复成为了之前的神色淡然、四平八稳。
“请喝茶。”
厉徵薇将茶煮了两遍,忽然用镊子夹着递到了徐思娣跟前。
徐思娣仓皇接住,见对方提起了茶壶,徐思娣立马双手端着茶杯,缓缓送过去接着,将杯子送过去时只压得低低的,握着杯子的手势也带着几分讲究。
对方似乎挑眉看了她一眼,不多时,缓缓给她倒了一杯茶。
中国人都习惯在茶桌饭桌上谈事情,不过,在给她倒了一杯茶后,却见对方只握着茶杯一口一口自顾着缓缓饮着茶,期间未曾再开口跟徐思娣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徐思娣有些坐立难安之际,只见对方这才缓缓放下茶杯,用湿毛巾拭嘴、拭手,经过一系列繁文缛节后,这才直接开门见山的冲徐思娣道:“我是秦昊的母亲。”
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见徐思娣并未有任何惊诧之处,只缓缓冲她道:“伯母,您好。”
厉徵薇便已知对方早已经猜测到了她的身份,想到这里,厉徵薇便又忍不住再次细细打量了徐思娣一阵,只见她果然有几分姿色,且聪慧、冷静、淡然,身上仿佛有股子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偏偏满是柴米油盐的味道,跟秦昊之前身边那些妖妖艳艳的女人截然不同。
见到徐思娣的第一眼起,她仿佛就已经毫不意外了,不意外秦昊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女人如此痴迷了。
“你比我想象中确实要漂亮不少。”厉徵薇打量着徐思娣,只忽然间如实开口道。
徐思娣闻言,只微微有些诧异,不多时,只微微抿着嘴,缓缓道:“谢谢…您的谬赞。”
厉徵薇闻言忽然笑了笑,道:“你倒是毫不谦虚。”
说着,见对方蠕动了下嘴唇,没有吭声,厉徵薇又笑了笑,竟然难得语气平和的跟她唠起了家常来,道:“你跟秦昊在一起快两年了,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要知道在此之前,秦昊身边的女人从来没有待过超过三个月的,所以,说实话,其实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对你挺好奇的。”
厉徵薇说着,又忽然间缓缓拿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大有跟她一直唠嗑唠下去的打算,却又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徐思娣只一直默默听着,良久,终于忍不住缓缓开口,问道:“请问,伯母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厉徵薇淡淡笑了笑,只是忽然之间眼中的笑意丝毫未达眼底,她端坐在徐思娣对面,举止优雅看着徐思娣,道:“放心,我并不是来要求你们分手的。”
说到这里,只将手中的杯子缓缓放下,看着徐思娣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道:“秦家乃百年书香世家,虽然从小对秦昊的要求甚是严苛,不过,自打秦昊满了十八岁以后,家族便不会再过多的干涉于他,只要在他三十岁之前能够顺顺利利的继承家族事业,及结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就行了,对于这两件事以外的任何事情,整个秦家包括我在内,对秦昊都并不会做任何干涉,当然,这期间包括徐小姐你,你愿意跟着他,无论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只要‘知书达理、识大体、顾大局’,秦家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将来你能够为咱们秦家生个一男半女,秦家也会乐意抱回来抚养,将他培养成一名优秀的栋梁,这些种种,其实在世家大族中并不算稀奇,秦家不是个守旧派,能通融凡事皆会通融,所以,今天来找徐小姐,一来呢,主要是想要提前跟你介绍一下秦家及秦家的规矩,这二来呢——”
厉徵薇话语一顿,忽而直直看向徐思娣,一字一句道:“听说徐小姐前几天考了西城区的编制,徐小姐将来是想要当一名老师么?”
说到这里,厉徵薇的双目忽然之间变得凌厉了起来。
厉徵薇之前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面带着微笑,一脸和睦,却字字诛心,话说得漂亮、干净、敞亮,可每个字眼都仿佛带着一柄利箭,将她整个人打入了死牢。
一直到此时此刻,徐思娣才明白什么叫做高深莫测,她跟秦太太压根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她甚至还压根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对方就早已经将她踢出了台面,甚至压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是的。”
徐思娣微微抿着嘴,缓缓道。
“听说秦昊也陪徐小姐一起去了?”厉徵薇微微挑眉看向徐思娣。
“是的。”
徐思娣忽然间抬眼看着厉徵薇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实道。
“我说过了,秦昊是要回来继承秦家的家业的,学校那一座庙太小了,装不下秦昊这尊菩萨,在事业及婚姻这两件事情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替秦昊做主,这是他的使命,包括秦昊他自己,当然,也包括徐小姐你,所以,希望徐小姐还是不要将秦昊带偏了的好,这样对你,对秦昊,都不是一桩好事。”
说到这里,厉徵薇忽然从包里摸出了一副墨镜,只缓缓戴在了脸上,边戴着,边缓缓起身,看向徐思娣道:“今天打搅徐小姐了,若有唐突,还请见谅,还请理解一位母亲的苦心。”
厉徵薇依旧客气有礼,说的每一个字眼都极尽温和。
说完,冲徐思娣缓缓点头,优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