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说出不吃去核红枣的原因,否则我不信你。”程徽仍在咄咄逼人。
“幼时太后曾将牛毛针插入无核红枣之内骗本王吃下,本王险些因此而死!”楚清音露出一副受到心理创伤的表情,高声吼道,“你怎么就非要揭本王的伤疤!”
我勒个去这娘也太奇葩了,是亲生的吗?真相如此耸人听闻,慌忙搜索了记忆、脱口而出之后楚清音才反应过来,不禁暗自咋舌。程徽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悲惨的原因,愣了一瞬后,却又将偏移了半寸的剑尖移回原位,厉喝道:“我曾问过王爷一次,他神情阴沉不肯回答,你却这么轻易说了,肯定不是他本人!”
大哥你要闹哪样!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没理更说不清。楚清音简直要给他跪了。
程徽此时却突然放下长剑。他上下打量了楚清音一番,说道:“再这样争论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我现在便挂了这王府长史之印,远离京城六个月。倘若这期间你能将诸事处理周全,届时我自会来负荆请罪,任凭处置。我不妨事先告诫你一句,王爷如今监国摄政,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如履薄冰,朝中始终有一批迂腐执拗的老臣,镇日怀疑他居心不轨,意图弑兄篡位。若是被他们抓到破绽,你便会即刻从云端跌落深渊,到那时就算是想死,怕也没那么简单了。”他顿了一顿,投向楚清音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不过你放心,真到了那个时候,为了王爷的身后之名,我也会重回京师,取你性命的。”
说罢,长史收剑入鞘,便要离开。刚走出几步,便听见后面响起一个声音:“慢着!”
程徽停步回头。他看到,坐在床上的男人已卸下了伪装,明明还是同样的一张脸,却流露出与秦景阳截然不同的气质。这人苦笑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程徽刚才的一番话,结结实实戳中了楚清音的短板。要是想继续顶替着秦景阳的身份生存下去,她势必要借助对方的力量。就算程徽只是在吓唬她,不会真的一走了之,只要他心存怀疑,就一定会在日后不断向她发起刺探,而她也迟早会再次露出破绽。
有这么一个头脑机敏、心思过人、手段百出,又兼对原主知之甚详的人在,想要李代桃僵,根本是无法完成的任务。想到这儿,楚清音不禁在心中哀叹,自己这第二条命的存活时间,居然连一整天都不到。
程徽眯了眯眼:“我从小体质虚弱,气血不足,因此眼下总是一片青黑,初见王爷时,他还用乌眼猫儿的绰号取笑过我。所以你昨天说起此事时,我便有了怀疑。你似乎有他的记忆,但他只怕已忘了这一茬。”
天杀的总角之交,楚清音默默想。记忆中的程徽确实总挂着黑眼圈,她还以为是工作太多导致每天都很晚才睡,但谁特么能想到那居然还真就不是睡眠不足!
虽然确认了心中疑惑,但从程徽的神情中却看不到半点胜利或轻松的影子,反而目光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隐隐流露出悲痛之意。他低下头盯着地面,喃喃自语:“难道,王爷真的……”
楚清音一脸诚恳:“我必须要解释一句,这个真的与我无关。”
程徽瞥向她,忽道:“你若骗我说,如果你活着王爷便还有希望回来,或许我还能留你一命。”
“我当然不想死。”楚清音叹气,“可我确实找不回你们家王爷。我也明白,只要我承认了自己不是秦景阳,你就一定不会放过我。这襄王府中除了他就是你最大,我拖着这副重伤的身体也走不开,到时候随便被你禁锢在哪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生不如死,岂不是要更加难受。”
程徽扯了扯嘴角:“你倒是看得透彻。”
他说罢收回目光,在原地呆立着不语。楚清音小心地看着程徽,才想开口,却见后者突然又转过脸来,眼中再度浮起杀意:“不论如何,你不能顶着他的身份。我必须杀了你!”
他说杀就杀,当即动手。见男人反手拔剑刺来,楚清音慌忙将身后的枕头扔了出去,正中剑刃。只听得“嘶啦”一声,填充在里面的柏子壳哗啦啦洒了满地,程徽被阻了一阻,楚清音则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爬向床的最里面。
她知道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自己今日难能逃出生天,但求生的本能却让她不愿引颈受死。能多活一秒,也是好的!
腰间的伤口似乎被撕裂了,暗红色的痕迹从绷带下面渗出来。楚清音背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刚要最后一次尝试交涉,忽地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咚!——咚!”“咚!——咚!”“咚!——咚!”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更夫敲响了梆子。
襄王的头垂了下去,似乎已人事不省。程徽脸上有片刻的动容,但转瞬却又化作斩钉截铁的决绝。他再度挺剑刺去,目标直指对方心脏!
眼看着利刃便要洞穿胸膛,“秦景阳”却突然抬起手臂,牢牢握住了剑身。而此时剑尖与皮肤之间,也只剩下不到一寸的距离!
鲜血顺着指缝滴下,程徽瞳孔骤然缩小。在他难以置信的注视当中,那人重重喘了口气,抬起头来。
熟悉的神情,熟悉的目光,熟悉的气度。那才是他追随了十八年的主君所应有的姿态。
“征明……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天的梆子敲响的那一瞬间,王爷终于有如神助一般,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喜大普奔!此处应有掌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更天即戊时,晚上19点至21点。
药罐子其实是忠犬啦,所以大家就原谅他吧。而且将来楚二想要顺利扮演王爷,还少不了他的协助呢。
“青蘅”就是那位了,你们懂的。
【预告——秦景阳:如果那是一场梦,那我宁愿永远都不睡觉了。】
☆、半场换人
一片死寂。
两个人都惊魂未定,程徽是因为差点把自己的主公给捅了,秦景阳则是因为刚回到身体里,就差点被自己的副手给捅了。
“……王爷?”程徽试探着开口。
秦景阳“嘶”地倒抽了口冷气,松开剑身,同时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腰间裂开的伤处。这一下子两只手都变得鲜血淋漓,他抬起头,双眉紧锁,看着程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些处理了,若是被旁人看见,还要费口舌掩饰。”
程徽如梦初醒,连忙收回剑,要去一旁的银盆里取些水,替秦景阳清洗伤口。刚刚转身,却是猝然僵立在原地,片刻后便按住自己的胸膛,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并下意识地去抓放在一旁小桌上的酒壶。
秦景阳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低斥:“饮鸩止渴,别喝了!早知本王就不该向那游医买这该死的酒方子!”
程徽在咳嗽的间歇苦笑着应道:“在下的情况,王爷难道……咳咳……还不清楚?早就是……拖得一时是一时了。”
秦景阳板起脸:“你与青蘅的约定呢?”
程徽没有回答,眸光黯了黯,却当真收回了手。他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直至呼吸终于平复下来,这才再次起身,迈开脚步。
一个是重伤未愈的伤者,一个是久病不愈的病人,等秦景阳与程徽将一切都收拾利索,两人已都累得够呛。在秦景阳的勒令之下,程徽将那壶酒倒了,又将大氅重新披上,这才回返床边。
秦景阳赤着上身,盘膝坐在床上,皱着眉检视自己的伤势。程徽在一旁看着,暗自将男人与白日时的样子比较,更加确认了他才是襄王本尊。那野鬼虽说拥有秦景阳的记忆,神态语气等也模仿得堪称高明,但假的就是假的,一旦和真品放在一处对比,必定高下立现。
若是那时当真一剑刺下去,断绝了这具身体的生机,就算王爷魂魄仍在,岂不是也无法回来了?想到这儿,程徽不禁再一次感到后怕,在床前单膝跪下,垂首道:“卑职险些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秦景阳瞥他一眼:“你欲杀妖物以保全本王名声,乃是行忠主之事,何罪之有?不说是你,就连本王先前,都不知道竟还有能做回自己的机会。”两人相交甚笃,秦景阳自然能明白程徽所作所为的目的。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他略带揶揄地接了一句,“起来吧!乌眼猫儿。”
程徽闻言莞尔:“谢王爷。”却也不再纠结此事,起身从一旁搬来胡凳。刚刚坐下,却又想起一事,疑惑问道:“王爷……难道有被妖物占据之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