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牛尾洲对面的礁石滩上, 市民发现一个昼伏夜出的流浪汉长得很像这些天警察四处搜索的一名男子, 市民将电话打给警察, 也就不到半小时工夫, 肯特就归案了。
自从逃出阿超软禁他的那间小公寓,他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往关内逃,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差点被警察捉了。他在海边窝下来, 看有没有机会搭乘渔民的船偷渡回去。
这些天他不敢开手机,生怕被定位到,因此对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也一知半解, 只在当地新闻上听到说白西恩被拘捕了, 但目前还没有招供什么,至于美国和大迈的后续情况,他便不再知晓了。
他不知道, 若不是他跑去香港,若不是他告诉阿超那伙人江若景逃跑的消息,明逾本不会那么快被控制。
那伙人追到大迈,本是去抓江若景的,谁知去晚一步,江若景让警察带走了,却让他们意外收获了原本想作为最后杀手锏, 或者说是备用计划的明逾。
不出意外, 在警察的审问下, 肯特将一切推给了江若景。是江若景接了这个任务, 是江若景瞒着他完成交易,江若景拉着自己成立了“红伞”……
甚至,连动机都有了,他拿出手机,给警察看他当年拍下的聊天记录,江若景和明逾是情人关系,她俩合起伙欺骗自己,先骗婚,后骗他做替罪羊。
他早就等着这天,不幸被捕的时候,能拿出这张聊天记录图,能将她俩一网打尽,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整件事的受害者,毕竟,当初他庆幸在动身去大迈面试王祁前发现了这件事,来了个金蝉脱壳,将明逾推到危险的边缘,为自己将来脱身设计好了替罪羊。
fates的马克带着律师第一时间飞来了香港,称肯特的手机中有一项重要证据:那段电话录音。
明逾曾经说得很对,如果可以确认那段通话被录下的时间,就可以证明究竟是明逾让肯特推迟与华晟的会谈,还是肯特自己故意拖后了几天。
明逾的版本是,肯特本来应该周一出发,周日晚突然给她转了那封邮件,紧接着给她打了电话,说华晟表示想将原定于下周的会谈提前到周二或者周三,在这种情况下,明逾问出了那句能否推迟到下周。而一年之后,她才听到竞争对手大野的人说,是肯特要求将会谈推后几天,导致fates失去了华晟。也就是说,原本的会谈应该在周日前,谈好了再去大迈是来得及的,肯特故意给推到了与大迈行程冲撞的日子里。
肯特的版本是,这通电话录音是周日前的几天发生的,也就是说,明逾一早让肯特将与华晟的会谈推迟了几天,明逾造成了肯特会谈与去大迈冲撞的局面,由此她得以亲自前去。
肯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他是离开了fates,可fates执着地想要一个真相,他们不惜万里迢迢赶来香港,就为了取证这么件事。
电话是周日晚打的,和明逾的供词一样。肯特做不了受害者了。
江若景是在大迈的狱中知道,肯特原来一直知晓自己与明逾的关系的,一时感慨万千。
回首相识到结婚,到一起身陷囹圄的这一年零六个月,原以为自己从一开头就打着利用对方的算盘,以为那个歪了心思冷眼旁观的人是自己,殊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坏”与“坏”之间的平衡就这么被打破了。
以前她不是不知道肯特在利用她,只是她想,各取所需也不为过,以前她也一直讨厌肯特,从她意识到肯特追求自己、娶自己为妻不过为了拿自己当摇钱树开始,她竟从骨子里瞧不起肯特,好像自己高尚了似的。
可今天,她知道原来肯特早在一年多以前就知道了自己和明逾的事,从那时就憋着坏,她突然对肯特另眼相看了,她甚至怀疑,肯特最初对自己的追求有可能是真心的,如果他没发现明逾的事,又会怎么待自己呢?这件事又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呢?
这么说,那孩子真是他害没了的。江若景眯起眼,她对肯特的感情竟从蔑视变成了真心的仇恨。
自从中国父亲去世,阿巴度就没有机会讲这么多粤语了。
被打穿了肩膀的阿超浑身五花大绑,肩膀上绑的是医用棉布条,手臂和腿上绑的是绳子,他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足以让人相信他倒了血霉。
疑似王祁遇害的现场找到了,已经被保护起来,还是陈西林想到的。
距董事会召开还剩六小时了,所有人都莫名地焦灼起来,好像要听到丧钟敲响了。
迪恩的电话急匆匆地打了进来,声音却压得低低的:“说话安全吗?”
“你说,这支电话绝对安全。”
“青晖的问题很大,”迪恩顿了顿,“我简直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你说吧。”
“如你所料,他确实动用了他公司的流动资金,两千万,另外他的个人账户上的钱在十天前全部转走了,转到了他的女儿青安吉名下,他的一处房产也去银行做了抵押。”
陈西林看着窗外浊黄的天,是他了,可是为什么?
“迪恩,你说他是不是也受人指使?”她悠悠说道。
迪恩轻笑一声,“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如果他背后还有人,那对方可能不是个‘人’了。”
陈西林愣了愣,好似懂了迪恩的意思,脸上绽出一个苦笑。
电话通到了阿巴度那里,陈西林的声音从变声器里传出:“超仔,你的晖哥是不会再管你的。”
阿超的脸一天一夜以来头一次有了生机,“你是谁啊?谁?”
“不重要,你想清楚最重要。”
还剩一小时了。所有人的设备都发出了这个提醒。
圣弗兰迎来了这个夏季的第一场雷暴雨,乌云压顶,闷雷阵阵。
狂风夹着雨点从窗户扫进来,桌上的画布、笔、砚……一一被掀翻在地。走廊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管家推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老爷,您没事吧?”边说边关上了窗,又拉上了厚重的帘子,将地上、桌上归了归好。
“阿忠啊,你是哪年跟我过来的?”
管家愣了愣,直起身子,“老爷,一九五八年,说起来都六十多年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才十岁,懵擦擦的,就跟我们跑到美国来了。”
阿忠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那个时候,反正香港也没有家人了,老爷和夫人带我去哪里就去哪里啦。”
白亨利面色凝了,阿忠站得拘谨了,自知不该提到夫人,这么多年了,不能提。
“老爷……”
白亨利摆摆手,“你是个好管家。”
再无后话了。
阿忠瞧着他,不知为何起了一层鸡皮,“老爷……?”
白亨利点点头,“你出去先吧,我想歇会儿,马上还要开会。”
“喔,那老爷有什么需要叫我。”
阿忠退了出去,厚重的门轻轻关严了。
白亨利将自己推到窗前,拉开帘子,这哪里是上午,外面漆黑一片,院子里的阔叶树在狂风中摇着黑黢黢的影子。
他在轮椅上坐出威严端庄的姿态,伸着颤颤的手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着陈西林的手机号。
“我囡囡。”苍老而嘶哑的声音里依旧透着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