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在满鼻子马鬃臊味儿鼻息之间,她只来得及看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绯红色挺拔背影,说时迟那时快,白术那不合时宜的少女心在临死之前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她猛地屏住呼吸,也不瞎叫唤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之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一刻就像是被放了慢动作的黑白老电影,她拿出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以及惊人的忍耐力抑制住嘴边即将被身下的大黑马颠簸出来的尖叫和脏话,安静,潇洒地与男神擦肩而过。
男神来得太突然。
猿粪这玩意又显得太浅。
白术颠颠打从君长知身边飘过,只留下了一阵疯狂的马蹄声以及马背上那个屁股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当所有人以为她要坠落的时候又摆回了中间的潇洒背影!
“……”
这场景动静太大,画面又太美,纵然是君长知看得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回过头,用无声的目光扫了眼笑得一脸灿烂的纪云,后者摆摆手:“教徒弟呢,骑马。”
“……”
胡闹。
君大人眉头一皱,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跟那小鬼有过一段关于“骑马”相关内容对话,这会儿他像是闹不明白这山林路条件恶劣学哪门子的骑马,目光流转,又扫了眼这会儿趴在板车上伸长了脑袋努力往远处看,一副自家兄长已经死了的表情的牛银花,小姑娘眼泪都快掉下来的可怜模样看得君长知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只觉得自己之前真是一时糊涂,收回来了两个大麻烦——
下一秒,君大人收回目光,手中缰绳一扬,腰杆绷紧如弓弦,双脚轻轻一踢胯.下雪白骏马,紧紧地便跟在那疯了似的飞窜出去的一人一马身后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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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术只能听见自己“呯呯”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牛银花饱含惊惶的叫喊,纪云的嬉笑,哒哒的马蹄声,都像是在这一瞬间忽然从空气中被抽离……
此时,一滴冷汗从额间滑落至下巴,那水珠顺着脸颊滚过的轨迹奇怪地清晰又立体,白术浑身一颤,只感觉自己揪住那鬃毛的手指指尖发凉变得僵硬,心中暗呼不妙,果不其然,当那大马再次厥蹄,高高跃起跃过一块横在路中央的巨石的那一瞬间,她心中猛地一凉,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要抓不住了!
然而就在白术感觉到马背上的鬃毛和自己的指尖脱离的那一瞬间,忽地,她听见了从身后传来另外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上,那马蹄声虽快,却显得从容不迫!
还没等白术来得及弄明白是什么人追了上来,下一秒,她只瞧见眼中忽然便跃入了一抹红,那绯红衣袍几乎是第一瞬就占据了她视线的全部——白色的踏云很快便与纪云的黑色良驹并驾齐驱,一双杏仁的眼睛炯炯有神,也不知是不是马中也有气势这玩意,当踏云喷着气呼噜着鼻子赶上来时,白术明显地感觉到身下的黑马蹄下又瞬间的迟疑!
而君长知抓住了这一片刻的停顿——
只见他轻拍踏云马背,下一秒整个人便借着这一掌的力道一跃而起,官袍翻飞之间,白术微微眯起眼,只觉得此人腰间玉带与那胸前巨蟒补子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均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巨蟒更是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活了过来!
胯.下黑马明显一沉,紧接着白术感觉到自己背后贴上了一具宽阔却并没有多少温度的胸膛,君长知一只手绕前压在白术腰间,另一只手拽起缰绳猛地一勒——这一下力道看似不小,只见君长知手背青筋暴起,那粗糙的缰绳将他那白得近乎于透明的手勒出一道红痕!
“吁——”
用嗓音深处发出一阵沉吟,同时用脚背不轻不重地踹了脚马前胸的部位——
黑马受到了警告,果不其然立刻停住了疯跑,扬起前蹄时,他身体微微后仰,白术也顺着那后落的力道倾倒而下,她侧过头,满目只看见君长知那修长洁净的颈脖,一路上端正戴在头上的展角幞头落下,啪地一声落在马蹄之下,滚满了灰尘。
三十秒前还撒着欢使劲往前冲的黑马停了下来,背上驮着两人的重力让它极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
“还没学会骑马走,就想让马跑。”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开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教训。
这样熟悉的语气让白术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却猝不及防地嗅到了一阵淡淡沉香与檀香混合的香味,不刺鼻,只是肌肤极其贴近时才可隐约闻见,那香味又不纯粹,隐约可闻见一些男子细汗特有的雄性气息。
白术大脑放空了几秒。
半晌沉默,她这才方然如从睡梦中惊醒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捡回了一条小命,回过头,努力扬起下颚才能勉强地看见身后人那完美的下颚弧线,她顿了顿,用比蚊子哼哼还小声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相当有诚意的那种。
然而君长知似乎并不买账,他垂下眼用看大麻烦似的眼神扫了此时僵直着背坐在马背上的半大孩子,下一秒二话不说翻身落地,将手中的缰绳往后面赶来上的纪云手中一塞,却也再也没上踏云,只是牵了马的缰绳走了两步,抬起眼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前方的路——
“今晚就在前面的镇上休整。”
原来经过之前的一番狂跑狂追,他们居然已经快要走出山林,前方顺着这越来越平坦宽敞的泥土道路往下就是一处新的小镇,远远地可以看见刻着深绿色古体字“永和镇”的石碑,有几个挑着担子的乡民走在道路两旁,他们身上统一都是脚夫的打扮,青布衣衫,肩上搭着一块长手巾,脚蹬靸鞋,似正要去镇子做些活计生意。
这几天不分昼夜的赶路,哪怕是休息也只是随便在山林野间以天为铺以地为席,哪怕是因为工作性质向来都吃惯了苦的那群锦衣卫侍卫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连续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这会儿也纷纷下马亲自走一段准备舒活舒活胫骨。
这一边,纪云正准备把死劲儿瞪着自己的白术从马背上拎下来。
“生什么气,学骑马谁不被摔一两回,摔过几次然后就……”
“摔断脖子还有个屁的‘然后’……”
“哎呀,哈哈。”
“你别掐我咯吱窝,痒啊——”
“那这呢?”
“这还行……”
“那我数一二三啊——”
“数个屁,哄孩子呢你,抱我下来!”
身后一对师徒嘀嘀咕咕进行着各种互动,却在这时,走原本牵着马走在最前面的君长知却如同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回过头来扫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愣是让纪云已经卡在白术腰间准备把人往下抱的一双手僵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