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翃说道:“娘娘跟张贵人之间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康妃一愣, 竟不能回答。
薛翃道:“是家世。”
康妃略一想就明白她的意思。——康妃得宠, 皇后自然不会太高兴,但皇后不过是武将之女,绝对比不上赫赫夏家,就算皇后不喜康妃,却也无可奈何。
而且就算把夏英露拉下马,但对夏家来说,却也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反而会因此引发夏太师对皇后的仇恨。何雅语当然不会做这种不明智的事。
而且当时张贵人的独得恩宠,也的确太过打眼,假如利用夏英露将张贵人除掉,一来除去了张贵人,二来,夏英露做了这种事,为她以后的塌台埋下了伏笔。
薛翃说道:“所以娘娘大可不必仇恨小道,因为早有人算计妥当,娘娘是在劫难逃。”
夏英露后退一步,扶着椅子缓缓落座。
她只是任性、又缺一些深思熟虑,却并不是个蠢人,这会儿经过薛翃提醒,突然间又想起了宝福公主之前来告密——说御猫给宝鸾毒死一事。
宝福公主给太后养着,对太后的话言听计从,那天突然说出了此事,夏英露也觉诧异,只不过她给仇恨迷了双眼,只顾得意捉住了薛翃的把柄,所以忘乎所以。
现在想想,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雪台宫被罚,张贵人在这个紧要关头自戕……这是要连环计、把她置之于死地啊。
夏英露几乎喘不过气来。
薛翃道:“娘娘保重身体,小道会告诉太医院,让送汤药过来。”
夏英露抬头:“你为什么要告诉本宫这些话?”
薛翃正欲转身,闻言道:“我只是个才进宫的人,自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想成为别人摆弄的棋子。也不想康妃娘娘不明不白的恨上我。”
夏英露道:“现在、本宫该怎么做?”
薛翃等的却正是她这句话,能问出这句话,便证明还留有一点契机。
“娘娘何必问别人?您难道不懂圣上的性子?要怎么做,想必娘娘最是清楚。”薛翃垂眸,“有的人之所以针对娘娘,也之所以忌惮娘娘,无非是因为……”
——夏家。
也只有夏家,是夏英露最后的稻草。
对薛翃康妃的失势与否,无关紧要,但是夏家是能够跟太后颜家抗衡的人,所以就算康妃倒下,薛翃也得让康妃跟夏家明白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正在这时,雪台宫的大门给推开,从外又匆匆走进几个打伞的人。
为首的一个,大脸盘,小眼睛,眼神冷飕飕地,正是太监田丰。
田丰上前给康妃行礼,阴阳怪气地说道:“娘娘恕罪,奴婢奉命,要将娘娘身边伺候的几个人带去慎刑司审讯。”
康妃道:“是因为冷宫死的那个人吗?”
田丰笑道:“娘娘的消息果然灵通,已经知道了吗?不错,正是因为冷宫里的那个人。”
康妃盯着田丰:“皇上是怀疑本宫了?”
田丰道:“奴婢可不敢乱说,只是皇上交代了让奴婢审讯而已。”
康妃缓缓吁了口气,回头叫了心腹的宫女过来,吩咐了几句。
田丰便上前跟雪台宫的人交接,将素日很得力的几个近身的太监,宫女,嬷嬷尽数点了名,足有十几个人,命手下像是驱赶猪羊一般带了出门。
薛翃在旁边看着,见康妃自始至终倒是保持着镇定。
这自然是方才那番话起了效果,不然的话,以康妃的性子,此刻自然会呼天抢地先大闹起来。
田丰见康妃如此冷静,却也觉着意外,临行看向薛翃:“仙长是来给娘娘看病的?可是要走?”
薛翃道:“正是要走了。”
回头向着康妃打了个稽首:“请娘娘保重玉体。”
康妃这才出声:“多谢你今日特来给本宫看诊,不管如何,本宫承情了。”
听了这般口吻,对上康妃的眼神,薛翃确认她已经明白。
来的时候,是有专人给田丰打伞,可此刻田丰却亲自提了一把伞打开,替薛翃撑着,又殷勤地叮嘱:“地上滑,仙长留神脚下。”
这一行人离开了雪台宫,身后,雪台宫沉重的宫门重又关了起来。
田丰盯着看了眼,才笑道:“大风大雨的,仙长何必亲自跑这一趟。看她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薛翃道:“田公公如此,不怕得罪了夏太师吗?”
田丰苦笑道:“奴婢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上回杖毙王嬷嬷,还是奴婢进养心殿回禀万岁爷的,那会儿夏太师就在场呢,看他的脸色,只怕要生吃了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怪就怪这康妃娘娘,不知天高地厚地对您动手,别说是皇上,连奴婢也气的很呢。”最后两句,声音里透出谄媚之意。
薛翃扫向前方:从雪台宫押出来的那些人都在前头,风雨之中,有人忍不住哽咽出声。
薛翃垂眸:“田公公,之前万岁跟我提到冷宫里那位贵人的血书,说康妃娘娘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不知是怎么样?”
田丰起初自然是敌视薛翃的,但直到现在,只怕是真正的蠢人才不知道皇帝对这位女冠子的宠爱,先前有个丽嫔,如今又有个康妃,田丰自然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假如是别人问出这话,田丰只怕立刻要啐一口,但听薛翃这般问,便一五一十偷偷说了。道:“明知道皇上因为昔日端妃行刺的缘故忌讳鹿肉,却撺掇张贵人进献,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天底下还是有报应的。”
薛翃说道:“端妃的事我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有所耳闻,当时只不肯相信,难道是真的?好好的为何要行刺万岁?”
田丰道:“这、这谁又知道呢?兴许是活的不耐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