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师哂笑道:“也许你自恃身受圣宠,所以目空一切。”
薛翃道:“太师若如此针对和玉,那可真枉费我跟康妃娘娘所说的那番话,夏家看样子也该到此为止了。”
她的身形矮小,夏太师却是个狭长的瘦高个儿,本来是俯视着她的。
但三言两句中,夏苗却竟然有种感觉,像是两个人的位置互换,被俯视的那个人,赫然是自己。
如今又听到最后一句,夏苗忍无可忍,低低吼道:“站住,你说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连宫中的伺候的宫侍们都知道,夏太师要跟颜首辅一较高下,所以太后娘娘不喜欢康妃。”薛翃淡淡道,“人家把刀快架到太师脖子上了,太师却还将眼睛盯着小道。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说到最后,她才抬眸重又看向夏苗,黑白分明的眸色,似能看穿人心。
夏太师心头一悸,继而喝道:“住口,你敢挑拨朝臣关系?”
薛翃凝视着他的眸子,一笑道:“是不是挑拨,太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太师若还想在朝堂上力争上游,可要分清敌我,不过我有一句话想提醒太师——权势之争,不是成王败寇那么简单,我虽在方外,却也听说首辅大人并不是什么宽以待人的性子,就算太师想屈居人下,但有瑜亮之争在前,只怕人家也不会相容。”
夏太师脸色微变,见薛翃点头要走,夏太师道:“等等,我问你,你跟本官说这些话,是受了高彦秋的指使吗?”
薛翃微笑道:“高侍郎跟我说过的唯一的话,便是方才在养心殿前的当面训斥之语。至于原因,太师当然清楚的很。”
夏苗一愣,他当然知道薛翃的意思。
之前因为康妃的事,皇帝把他痛斥一番,他难以按捺那股恶气,回头就把高彦秋训斥了一番,结果可想而知,是高彦秋把这份怒气转嫁给了和玉。
可和玉如今对上了他……这整个儿就像是一个圈子。
这会儿含章宫的两名宫女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夏苗扫了两人一眼,暗中一咬牙,拂袖而去。
宫女却知道和玉的身份非同一般,忙跪地道:“参见和玉道长。”便按照郝益的叮嘱,把庄妃难产,情形危险的种种告知了和玉,又请她务必救人。
两个宫女都泪莹莹的,小全子在旁,想插嘴,又忍住不说。
薛翃听两人说完,才道:“我虽然略懂医术,但对女子生产之事却并不太懂,何况太医院内自有伺候各宫娘娘的好手,必然妥帖,就不必我多此一举了。”
小全子听她如此说,又见薛翃竟然走了,忙拦着那两个宫女说:“两位姐姐,不是仙长不愿意帮忙,只是……人家也不过是个没出阁的小小姐呀,怎么知道生孩子的事?别为难她了。”
说完后便忙不迭地跟着薛翃去了,那两名宫婢面面相觑,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含章宫而回。
含章宫门口,两名小太监扒在门口上,正抻着脖子往内打量,见两人回来,才忙退了回来站好。
宫女们还未进门,就听到里头凄厉的喊叫,透过重重门扇传了出来。
其中一名小太监问道:“紫云姐姐,皇上万岁爷怎么说?”
宫女紫云道:“郝公公已经通禀了,可是……”她不敢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小太监道:“方才皇后娘娘跟宁妃,安嫔等各位娘娘已经到了。正在里头呢。姐姐们快回去回禀吧,看娘娘的意思好了。”
宫女们这才入内,果然在含章宫的正殿内,皇后何雅语跟宁妃,安嫔,以及鲁婕妤,李昭仪都赫然在外头等候。
又有几位太医,站在内殿门口,交头接耳。
皇后坐在中间,其他妃嫔们则在两侧分列而坐,大家听着里头撕心裂肺的叫声,脸色各异,何雅语早知道含章宫派了人去养心殿,见门口人影晃动,便命传了进来。
听了宫女回禀,何雅语眉头紧皱,道:“虽然皇上在跟前儿更妥帖些,但就算皇上亲临,也不能入产房的,何况皇上自打修道,就从不曾到各妃嫔宫中,却也罢了。横竖是皇上的意思,且这儿有经验的太医们都在,庄妃一定可以顺顺利利诞下皇子的。”
说了这句,便有安嫔接口说道:“娘娘说的很是,不过,臣妾听闻,先前雪台宫受罚的时候,皇上可是破例去了呢。”
鲁婕妤也道:“是呀,臣妾也听说了,好像是为了那个和玉仙长。”
康妃在宫内作威作福多年,这些低阶的妃嫔们,就算巴结她的,也往往得不了好,受了很多搓磨,所以对于康妃的倒台,大家都喜闻乐见。
虽然这会儿不是时候,提起来的时候,彼此眼神里仍透出几分幸灾乐祸。
何雅语说道:“本宫曾跟康妃说过,让她不要贸然为难和玉道长,毕竟陶真人是皇上的客人,皇上尚且以上宾相待,我们自然也要客客气气的,她的性子委实是有些急躁了。”
安嫔禁不住轻笑了声:“不过是仗着皇上宠爱忘乎所以罢了,以前还总是找各种借口不肯去给皇后请安,现在总算踢到了铁板上。”
皇后低低咳嗽:“好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只管说这些没要紧的。”
宁妃道:“说起这位陶真人,倒真的是位了不得的得道天师,之前准备罗天大醮之前,他便曾跟皇上许诺过,只要皇上虔心,就算冬日,也会天降甘霖,也把这紫禁城给清洗一遍,果不其然,前儿就下了那样一场大雨?听说天边还有龙挂出现,着实稀罕。”
安嫔忙道:“这件事果然是真,那日的龙挂我也瞧见了,且又有甘霖普降,委实的天降吉兆,可见皇上是有道之君,所以才有这样大能为的天师辅佐呢。”
宁妃又道:“这和玉道长既然是陶真人的小师妹,当然也不是凡人,得罪不得的,是了,又听说她医术是极高明的?”
李昭仪代替了丽贵人照顾宝鸾,自然最是清楚,见宁妃瞥着自己,便接口道:“是,宝鸾公主的病情已经大有起色了。”
鲁婕妤道:“不仅是宝鸾公主,这位道长现在还为皇上诊治头疾,听说太医院的人也十分信服?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臣妾还没见过呢。”
“好了,这会子怎么你们竟又闲谈起来了,”何雅语淡淡地说了这句,环视在场众人道:“最主要的是,既然各位妹妹都知道连康妃都碰到了铁板,和玉道长身份特殊,他们众位在宫内的时候,你们可也都要谨谨慎慎的,别再犯康妃的错,知道吗?”
大家纷纷起立称是。
宁妃故意提起和玉,本是别有用心的,见皇后生生打断话头,便看她一眼,默然低头。
这会儿里头竟然没了声息,殿内殿外寂静的渗人。
鲁婕妤扭头,咽了口唾沫:“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没有声响了,有些怪怕的。”
何雅语回头,恰里头一个宫女捧着铜盆出来,里头血红一片。
几位妃嫔见状,忍不住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