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识了不是?这焦黄中便是当今吏部焦侍郎的长子,今科的最大热门!”
听到这里,那随行的锦衣卫总旗不禁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哼道:“要是官宦子弟就是热门,朝中那么多老大人的子侄也不至于常常落第了,哪有这么排的!”
“啧啧,不懂了不是?要是焦黄中仅仅只是焦侍郎的儿子,大伙儿都是各自为了自家主子亦或是家里人来打探消息的,哪里会都看好了他?这位焦公子今科应会试之前,可是曾经得了皇上御赐新书,这份体面别说大臣之子,就是真正的大臣,又有几个人?这皇上会无缘无故赐人新书,显见是不可能的!分明是今科预备点了这位焦公子,就算会试的名次不是高高的,这殿试前十的卷子可是按例要圣裁,到时候点个状元还不容易?”
这汉子正是路邙。他的声音极大,一时间四周众人都听到了。有之前就知道这一桩的大声附和,也有不知道这一桩的问东问西,场面何尝比起头喧哗了三分。更多的是一个个铜子往那篮子里扔,嚷嚷着说就押这位焦公子的人。眼见这番情景,那皂隶已经无心再问,反倒是那个锦衣卫总旗饶有兴致地又问了榜单下头的三两个人,听说一个个都是各地有名的才子等等,他便也仿佛是赌运气似的丢了一文钱进去,待拿了那一张纸凭方才挤出了人群。两人自是没注意到,他们这一走,刚刚那口若悬河的路邙又对新挤进来的人大声解说起了榜单。
两刻钟之后,他们一个圈子又绕回了贡院。李逸风把那皂隶送进了贡院之中,又听那总旗禀报了一番之后,他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随即就想起了弘治十二年那桩科举大案。那会儿皇帝震怒下程敏政等人锦衣卫诏狱,叶广带着他一一讯问,其中内情他最是清楚。虽说现如今谁都知道程敏政是被冤的,唐寅徐经两个举子更是冤枉,可那又如何?不凑巧搀和进了这大佬之间的角力,那能逃得一条姓命就不错了。
而今天这档子事,怎么看怎么有阴谋!但不管怎么说,这位焦公子是铁定要倒霉的!
“李千户,可是要派人去驱散了那帮人?”
“驱散了?现在只是小小赌戏,驱散了之后谣言就更广了,这上头还没吩咐,我何必未雨绸缪?”李逸风嘿嘿一笑,继而就漫不经心地说道,“且看看咱们的两位主考大人有没有什么动作,要是没有,那就去禀报了叶大人定夺。不过要我说,叶大人多半觉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只要主考公正,谣言不攻自破。”
正如李逸风所料,当杨廷和听到那皂隶禀报外头赌戏内情的时候,原本就皱紧的眉头更是拧成了一团。程敏政前车之鉴在前,可那会儿的唐寅徐经尚且只是家世不显的才子,现如今焦黄中却是吏部侍郎焦芳之子,要真是这一茬闹大,又是主考官首当其冲。
身为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杨廷和是正儿八经的东宫讲官,对朝廷中这些大大小小的事自然知之甚深,对于焦芳和某些大佬的恩怨更是了然。冷冷吩咐那皂隶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多言,他就二话不说负手回了屋子,见桌子上又摞起了几份荐卷,他便沉下心逐一仔细评判了起来,直到这天晚上方才去找了张元祯。
历来点进士进翰林,除了想着位列内阁部院的风光,大多数人毕生奋斗的目标,就是为了能主持一任会试当一回座师,曰后门生飞黄腾达曰,少不得要照顾一下自己的后人。张元祯年纪一大把身体又不佳,九天的会试勉力撑下来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这两曰的读卷几乎都是杨廷和主持。然而,颤颤巍巍的他当听到杨廷和说起外间事的时候,竟一下子凛然而惊。
“石斋,你觉得该当如何?”
“张公,所幸我之前请了锦衣卫派人随行,这事情怎么也闹不到当年科举弊案的程度。但事到如今,要平息事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委屈一下焦黄中了。”
见张元祯默然不语,却并未提出反对,杨廷和就加重了语气说:“至于那张投注榜单上的其他人,若真是荐卷取中的,名次压低一些就行,只焦黄中一定要黜落!须知焦芳得罪人比当年程敏政何止多出两倍,我等和他又没有交情,不必为了他而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那外间的事情……”
“只要会试的杏榜贴出去,谁还能说什么?”
说到这里,杨廷和心里不由得闪过了四个字——父债子还,谁让焦芳得罪了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