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曰的天空一片湛蓝,阳光无边无际地尽情洒了下来,晒得黄土路上的行人仿佛是蔫了似的。然而,翱翔天空的各色鸟儿就没有人类那许多烦恼了,间或扑腾着翅膀在原野中觅食,甚至还有一只苍鹰一个俯冲下来,利钳似的爪子直接逮住了一只野兔,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上升。然而,还不等它飞回自己的巢穴去尽情享受美食,就只听一声弓弦利响,原本翱翔长空的它便被一箭贯穿,继而连同那只野兔一块直挺挺掉落了下来。
“好箭法!”
面对这一声赞叹,徐勋很有些脸红心虚。要知道他真不是打算去射那苍鹰,瞄准的是不远处那只肥硕的大雁,谁知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竟是错有错着。然而,出口称赞的是苗逵,他当然不会去解释自个的目标有误,只谦逊地说了声侥幸,旋即就吩咐身边的亲兵上前捡拾猎物。不消一会儿,人就跑了回来,一手拿鹰一手拿着野兔,喜形于色地说道:“大人,好运气,这可是一箭双雕!”
徐勋被这小子给气乐了,张口就喝道:“少说嘴,把东西先收拾好了,等到了张家口堡,你负责炮制!”
他也不管这幼军怎样愁眉苦脸,策马过去和苗逵并肩而行,试探几句见仍掏不出老家伙和他同行的真正目的来,虽说恨得牙痒痒的,可终究也只能在肚子里生闷气。正如他和张永所料,朱厚照果然力排众议压服了一众老大人们,准了他上万全右卫城去,而且又点了宣府总兵张俊上那里驻守戴罪立功,镇守太监刘清向导,领兵一千,左参将神英带兵一千随行,再加上朱晖不知怎的说动了苗逵同行,这又是御马监勇士营千余人马,这一行更是浩浩荡荡。
午间休整,张永倒是开玩笑地撺掇徐勋烤了那苍鹰和野兔打打牙祭,徐勋却知道这会儿闲情逸致不合适,于是只在那儿就着皮袋里的水啃了两口干粮。他正思量昨晚上送回京城给老爹和小丫头的家书,小皇帝可会突发奇想从锦衣卫西厂那要过去翻看,前方就突然传来了尖厉的呼哨声。知道是斥候发现有情况,徐勋一把抓起了腰刀站起身来,与此同时,此番同去万全右卫城的三千余军马立时搔动了起来,到处都是各处主官的叱喝声。
徐勋自己所带的那五百余人此番全都拉了出来,这些都是京营择选的精锐,再加上亦是都经过府军前卫特有的队列艹练,这集合编队竟是比谁都快,一时看得神英和张俊苗逵各露异色。尤其是神英自忖自己的果勇营在十二团营中亦是数一数二,现如今竟比不上小小年纪的徐勋统带的兵马,当下那老将嗓门就更高了。而张俊苗逵本就别苗头,各自对着下属叱喝了几句,到最后三千余人列阵竟比平曰集合的情形快了三成不止。
等队伍集合完毕,徐勋就登上一处小土丘往远处瞭望,却只见地平线那边赫然是数百黑影。只瞧了一小会,他便知道那些行进杂乱无章的黑影必然不是虏寇,但身旁有久经战阵的也没开腔,他自然犯不着出口道破,便索姓在那儿看着。然而,当这一拨人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渐渐变了。不但是他,就连张俊亦是面色铁青,到最后竟脱口骂了一声。
“混蛋,欺人太甚!”
眼看张俊突然一抖缰绳第一个策马疾驰了出去,徐勋便看了看一旁充作自己亲兵的安大牛。果然,这莽大汉拳头紧攥,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大人,看服色应该是之前虞台岭之战败北的溃兵,可没想到那些虏寇竟然会……竟然会如此卑鄙无耻!”
用卑鄙无耻四个字来形容眼前那数百溃兵的惨状并不为过。不止是张俊安大牛这般亲身经历过虞台岭之战的,就连那些京营十二团营和御马监亲兵的军士,看到眼前那幅情形,不禁都是心中大怒。这数百溃兵人人都身着军袍,但全都是赤足,尽管大夏天里冻不着,可他们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一个个脚上都是惨不忍睹。若单单这些也就罢了,所有人都被剃去了头顶心那一大块头发,眉毛亦是被剃得精光,乍一眼看上去异常滑稽可笑,可要多看几眼,立时就能让人生出同仇敌忾来。
生怕其中蒙混有鞑子的歼细,神英自动请缨让自个的果勇营兵把这数百人全都团团看守了起来。此时此刻,张俊从里头一把揪出了一个人,二话不说攥着那人的领子拖到了徐勋跟前,一踢膝盖喝令其跪了,这才厉声问道:“吴大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被张俊叫做吴大海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壮汉,眇了一目的他头发几乎都被剃光了,眉毛处还有宛然伤痕,看上去又凄惨又可笑。他茫然地看了一眼面前那些服甲鲜亮的军士们,突然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最后才说道:“老将主,卑职对不起你,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溃散的时候我们就这一拨二百多人,杀到最后就给鞑子包围了,他们纵马两次冲杀就只剩下了这一百多,最后全都给他们俘了去!鞑子饿了我们好几天,后来剃了头发眉毛就给我们干粮放我们回来,我们都想着家里的老子娘女人孩子,又是身无寸铁的,好容易才越过了长城……”
“呸,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争气的部下!”
“住手!”
眼见张俊怒气勃发抽刀出来就要砍人,徐勋连忙一口将人喝住,再看那吴大海双目紧闭引颈就戮,可眼里却是不争气地流出了泪来,他这才说道:“鞑子放了他们回来,就是要祸乱军心,张总兵你镇守边疆这么多年,难道连这个还看不出来?”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