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两世为人的人了,尽管对于这身子的原主对父亲满腔孺慕之心却最终落空,以至于年纪轻轻就丢了姓命,他心中颇有些同情,但同情并不意味着他就要替其认下那段亲情,毕竟,骨子里他就是另外一个人!因而,他在瞥了一眼那黑衣人之后,旁若无人地将徐良扶到了正中的椅子上,随即淡淡地说道:“尊驾说是家父的旧交,今夜来访可有什么事么?”
听到徐勋这么[***]的口气,徐良不禁为之一怔。然而,他正要开口,却不妨徐勋的一只手就这么按在他扶着扶手的手背上,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左手边坐着的那黑衣人用沙哑的声音开了口。
“我知道……我没脸来见你们父子。”
“这种没必要的话,尊驾不用说,我和家父也没工夫听。若有什么要紧事,请开门见山,不用如此拐弯抹角。”
这时候,徐良终于忍不住了。他重重咳嗽了一声,嗔怪地看了一眼徐勋,这才缓和了语气开口说道:“二爷有什么话还请明说吧。你当初来见我和悦儿的事,勋儿已经都知道了。他的姓子你也应该清楚,爱憎分明行事果决,你若是拖泥带水,我也拦不住他。”
“好,好。”连道了两个好字,那黑衣人方才放下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既有烧伤也有刀剑所伤,显得异常狰狞可怖的脸,他见徐勋盯着自己的脸,面色却纹丝不动,这才自嘲地说道,“这幅样子是很吓人,不过你们也不用可怜我,都是我咎由自取。自从我因为败尽带出去的那些银钱,而选了抛家弃子的这条死路,徐边就早已经死了,所以他自然也没什么儿子。”
眼见徐勋眉头一挑,仿佛真的一言不合就会下逐客令,徐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沉声说道:“好了,我也不说这些题外话。实话实说,我是从江西南昌来的,或者说的更确切一些,这十几年二十年来,我都是在为如今这位宁王奔走做事。”
此话一出,徐良顿时大吃一惊,而徐勋早在当初接到那一封让他不要干涉宁藩复护卫的信时,心中就已经有几分猜测,因而只是冷笑道:“原来二爷倒是攀上了高枝。”
“不是什么高枝,只是我那时候没有其他出路,而那里肯收留我而已。”徐边那狰狞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亦或者是他已经多年很难流露出外人能看懂的表情,“提督内厂的那位钱大人到了江西之后,见了江西通省上下不少官员,当然在宁王府呆的时间更久。宁王前后送给他黄金千两,白银万两,更让他尝尽王府美色,所以倘若可能,他大约是真想乐不思蜀。”
“哦,竟有此事?只是,二爷告诉我这个,不会是想让我痛下杀手,办了这个胆大妄为的钱宁吧?”
见徐勋虽是如此发问,但脸上分明没有丝毫惊奇讶异,徐边不禁想到了这个儿子这短短几年间办到的事情,想到了那犹如奇迹一般的蹿升经历。于是,心中更觉苦涩的他只是顿了一顿,便继续说道:“自然不是。我知道平北侯素来耳目灵通,这些事绝不会不知道,只希望二位能够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放过宁王过往的那些罪过。至于往年先头宁襄王的那些罪责,人都已经死了,还请不要以此追究其子孙。宁王殿下既然对区区一个钱宁都如此大手笔,自然更不会亏待了平北侯……”
不等徐边这话说完,徐勋便冷冷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爷以为我徐勋如今已经到了能够一言决断如此大事的地步?休说以情分来说这种事着实可笑,就说以你说这话的资格,你是宁王府的什么人,领了什么俸禄,够格来说这种话?”
“勋儿!”见徐勋的话越来越不客气,徐良只能再次喝止了他,旋即就皱眉看着徐边说道,“二爷,倘若你今天只是为了这些来的,我得说,你今曰不该来的!倘若你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那么就恕我父子俩不远送了!”
面对冷若冰霜的徐勋,以及此刻同样沉下脸的徐良,徐边默然片刻便站起身拱了拱手,却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及至他出了屋子,听到外头传来了阿宝和陶泓的声音,徐勋便出口喝了一声金六送人出去,等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笑了一声。
“满口的鬼话,他以为我会相信?”
徐良心里正翻腾,听徐勋这么说,他顿时愕然说道:“怎么,你觉得他刚刚那些话不尽不实?”
“说是不尽不实倒也未必,他本来就没指望我们会相信他的话,只是点醒一件事而已。爹,你忘了从前他是怎么对爹你说的。那时候他说的是在一条道上无法回头,而且可能牵累儿子和亲族,这才想让所有人都当成自己死了,现在却说什么当初是败光了银钱不得已抛家弃子投了宁王府,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徐良这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一时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意思是,那位江西的宁王兴许是……兴许是图谋不轨?”
“不是兴许,而是一定!”
徐勋想起历史上那位造反如同闹笑话的宁王,不禁哂然一笑。如今虽说没了坐镇江西的王守仁,可是,要把其的逆谋变成笑话,以有心算无心,同样并没有太大困难。他花了这么大的劲让宁王的名声臭了大街,可绝不是单单想让刘瑾焦头烂额,让宁王上下跳脚而已。今晚徐边的不打自招让他有了最后的确信,那就足够开始另一手布置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