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木屑中,董云杰抱腿蹲着,下巴惯性往下点着,目光呆滞地盯向某个角落,嘴里喃喃念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夏念往前迈一步,蹲下问:“发生什么事了?”
可董云杰好像根本没听见,眼神仍是直勾勾的,指甲透过衣料掐进肉里,全身不停打着摆子,好像魂魄被谁带着飞到了云外。
夏念有点着急,可他这副模样就算怎么逼也没用,这时,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个声音:“你们这是在干嘛?”
和所有人流露出的紧张情绪相比,这声音显得太过冷静,甚至还带着那么点事不关己的淡漠,夏念却听得心头一松,转头就看见江宴捏着烟盒,颀长的身材在人群中尤为显眼,他低头那眼神瞅着她,一股兴师问罪的态度。
刚才回房里没看见她,然后又听说这边出了事,害他的心狠跳了几下,直到现在亲眼见她没事才安了心。
他往里走了几步,目光又往众人身上扫了扫:“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屋子里的人虽然多,可大多数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蔡远飞轻咳了声,刚准备开口,却看见江宴朝董云杰指了指说:“找个人留下来看着他,我们换个地方说。”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跟进了的隔壁房里,蔡远飞朝江宴递了根烟,想起刚才的事,还觉得心有余悸:“大概半个小时前吧,我想着今天的事总觉得一个人呆不住,就叫了白煜和陆双秋去董云杰的房里商量后面的一场戏,谁知刚说了几句,他的脸色突然变了,指着前面大声喊着:胡安、胡安回来了!我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就冲到卫生间里把门反锁住,怎么敲也不开门。”他沉着脸,把手里的烟猛嘬了几口,“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里面很吵,他一直在叫,还摔东西……后来我让白煜去把工作人员都叫来,想把门撞开,但那门锁很结实,后来还是被夏念给踹开了。”
他说完就埋着头猛抽烟,好像是逼自己冷静下来,拍戏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撞上过没法解释的事儿,但这么邪门的还是第一次见。这时,猴子突然大叫一声:“我们也看见了!我和夏念一起,就在电梯里,看见了胡安的尸体……”
这句话,让原本就草木皆兵的众人更加深恐惧,蔡远飞吓得差点没把烟拿稳,只有江宴淡淡看向夏念,问:“是真的吗?”
夏念抱着胳膊点头,这事情诡异得超出她的想象,好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看来,这剧组不止一个人撞鬼,一股阴森的气氛就这么弥散开来,有胆小的女演员已经吓得哭出声,白煜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操,还拍什么,赶紧收拾行李回家。”
一片混乱中,江宴磕着烟灰点了一句:“就算有鬼,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可众人的情绪已经失控,根本没法被这句话给拉回来。夏念叹了口气,对着蔡远飞问:“蔡导准备怎么办?还继续拍吗?”
蔡远飞攥着手左右为难,和制片商量了会儿,终于做出了决定:“沙漠的戏全停下,以后到摄影棚补拍,现在飞机还是停飞状态,我们拍完古城那场,明天就回去。”
去年,敦煌发现了一座原本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古城入口,破旧的铜门和石阵,就被半埋沙丘之下。这和《天机城》小说里的情节竟不谋而合,剧组大张旗鼓来敦煌出外景,就是想以此作为噱头,力求还原出小说里古城的真实样貌。
他这话说出,很多演员都表示出了不满,虽然古城现在已经被圈起作为旅游景点,按道理来说不会有任何危险,可在死了个人,大家都饱受惊吓后,蔡远飞居然还能提出拍完这场戏再走,实在是有点把人命当儿戏。
可导演组都认为,既然来都来了,事故也出了,就该把最重要的一场戏拍完再走,以后可以作为最大的宣传噱头,不然才真是白死了个工作人员,两方正在争论不下,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大声说:“拍!干嘛不拍,不拍老子的罪不白受了。”
进门的居然是刚才还处于离魂状态董云杰,他这时恢复了正常,除了脸上还少了点血色,一进门就找了个空位坐下说:“这剧要是就这么耽误了,我们不亏大了嘛。”其它人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道理,这时猴子也站出来说:“我也觉得拍完再走,反正就这一场戏,又是在景点,能出什么事。”
最后,众人终于达成一致,先等着警方的搜救结果,顺便把景区包下拍完那场戏,等机场开放后就赶紧离开。
这么闹了几个小时,所有人都累得不行,各自回房去睡觉。夏念恍惚着往电梯那边走,突然想到一件事,被这么一折腾,她根本来不及去重新开房,偷偷往旁边瞥了眼,江宴果然理所当然地走在她旁边,打定主意要跟她一起回房。
可她住的那层还有不少演员呢,磨蹭着走进电梯,夏念灵光一闪,果断按下一层,对上四周投来的目光,故作淡定地说了句:“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江宴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却一路跟着她走了出去。
他们住的酒店外有个著名的美食镇,因为气候关系,这时的游人并不多,两人在冷清的街道上并肩而行,头上一轮朦胧的圆月,风卷着细沙裹上脚背,左右是招摇的旌旗,带着食物的香气飘出。
夏念走着走着就饿了,可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时什么都没带,于是可怜巴巴地瞅着江宴说:“江总,能请我吃碗馄饨吗?”
江宴觉得好笑又好气,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求他办事,就是让他请她吃碗馄饨。摇摇头,领着她走到家馄饨摊,两人各自要了碗馄饨,热乎乎地咽下去,觉得五脏六腑的都恢复了温度。
“你有想法了吗?”江宴见她吃得一脸轻松,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夏念笑了笑:“我觉得胡安没有死。他想告诉我件事,可又不想被某个人撞见,所以才故意装神弄鬼。”所以她专门离开酒店和剧组,想等着胡安来找他,可惜一直没等到。
江宴笑了笑,见她碗里已经空了,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往她往里舀:“装神弄鬼的可不止他一个。”
她毫不客气地咬进口里:“不管怎么样,等到明天,我相信这件事会有个结果。”
两人吃完了这顿馄饨,眼看时候不早,就开始往回走。经过一家小店时,夏念发现门口的旗杆上绕着许多铁丝,心里突然一动,转过身笑着问:“江总,你小时候见过一种铁丝做得花吗?”她叹了口气,“我以前有一个,很喜欢,可惜被我爸给扔了。”
她说完就继续往前走,谁知走了几步发现江宴并没有跟上,再回头时,发现江宴竟从那旗杆上抽出一根铁丝,修长的手指绕了几下,居然做出朵和她记忆中毫无二致的铁丝花来。
夏念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怎么会做?”
江宴笑着朝她走过来,把手心摊在她面前,那朵铁丝花静静躺在那里,被月光涂上层银光:“小时候我妈做这个赚钱,一个能赚一角钱,我经常陪她做一整晚。”
夏念伸手捏起那花,心里却突然有点难受:“小时候……是多小。”
“8岁还是9岁的时候吧。”他看着她眼里的光亮黯下来,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听起来很苦吧,其实一点也不苦。”
在那间仅容的下两个人的小屋子里,头顶是熏黄的灯光,妈妈脸上带着笑,熟练地把铁丝折成花束,语声温柔而沉静。他坐在旁边,认真地学着,满怀期盼地数着筐子里的花……现在想起来,不但不苦,反而是他人生中极少能留下的温情时刻。
而现在,她捧着这朵简陋的小花,眼睫扑闪着,月光勾勒出她的喜悦,纯粹的令人心动。于是那样的时刻又添了一桩,刻痕般印在心里。
心里的渴望再也藏不住,揽着她的腰贴近自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回去以后就跟着我,我一直会对你好,你想演戏就演,不想演戏我就养着你,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夏念抬眸看着他,红唇抿成一条线,他笑了起来,手指绕过她的黑发,一缕缕擦着手心:“还有什么好想的。别告诉我你对我没感觉,这话可骗不了你自己。”
他的段位高过她太多,太轻易就能读出她的情愫,所以才能有恃无恐,步步紧逼。
夏念手心紧紧捏起,夜风吹起她的短发,那些沉积于胸口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开朗起来,她向后退了步说:“没错,我是喜欢你。可我要的,你还给不起。”
江宴愣了愣,语气带了丝恼怒:“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是我江宴都给不起你的。”
夏念伸手点着他的胸口:“把你的心完全敞开来,不带保留、不带计算的给我,你敢吗?”
她看着他的脸慢慢冷了下来,声音有些发颤:“江总,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一样。你喜欢一个人,是把她养起来,无条件的宠着她,给她砸钱砸资源,这就是你对人好的方式。可我喜欢一个人,是想和他过一辈子。不是宠物,也不是情人,是能相濡以沫的爱人,这些你都给得起吗?”
江宴被她说得半晌无言,过了会儿才深吸口气说:“夏念,你不要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可能会开个假车,大家低调点,希望不会被锁╮(╯3╰)╭
还有上章发了以后连掉了十几个收,好想哭给你们看,真希望那种成为写什么人家都爱看的大大,哎,心累,尽快把这个情节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