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地瞧了眼马车,虽然可以看出很明显地遮掩痕迹,幕布都用的纯黑色,以示低调,但她还是一眼便认出这车是上好的楠木制成的,是宫中车舆惯用的木材。
她装作好奇,打探道:“你这么匆忙是为何?可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可不是嘛!”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将杨珥带到了一旁的角落里,轻声说:“今日来的是宫里的人。”
她早就知道了,却只能惊讶地捂住嘴巴,“什么?宫里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这来?”
陈城叹了一声气,“你有所不知,何婆婆也是为人卖命的,烟古斋并不是仅有三阳县的这一家店铺,各大城池中都有其分店铺,背后的金主不甘于民间淳朴的玩意儿,甚至和宫中的人多有来往,购置些稀奇玩意儿,今日来的这位官家便是和咱们店长期合作的人,每月的这几日都会来。”
杨珥放下了一半的心,看来并不是来抓她的,也是,若是丞相的人,派来的应该是私兵,而宫中的宦者,他是无权调动的,就算是他现在确有这样的实力,但是他不会明目张胆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疑惑地说:“这是好事啊,你叹什么气?”
“气就气在这位官家欺人太甚,每次都仗着自己是宫里人的身份,报着虚高的价格,何婆婆到底是替人做事,也只能吃着哑巴亏,敢怒不敢言,我却看着很是着急啊!”他愤慨地回答。
忽然他神情一转,一脸崇拜地看向杨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咱们店有心明眼亮的杨姑娘了!您快想想办法帮帮何婆婆吧,每月这样被他坑一笔,何婆婆向金主上交的钱财也会少上许多,经常被上面的人责怪,我看得很是糟心呐!”
杨珥舌头有些打颤,“这……这何婆婆那么精明的一个人都没有办法,我又能成什么事?”她心里其实担心的是,这太监要是认识她的人,那就玩得大了,连整个烟古斋怕是都要连坐。
首先不知道这太监是哪方的人,若是皇兄身边的,那还好说,皇兄虽还不知道她已出寺庙,若被他知道了,也顶多也只是被臭骂一顿,可是他若是丞相的耳目……
后果定是不堪设想,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出于担心何婆婆,决定到里间外偷偷瞧上一眼,再做决定。在陈城的万般催促下,杨珥不情愿地挪了过去。
还没走近,阴柔悠长的声音就钻入了杨珥的耳中,心里没由来地一阵烦闷,真没想到出了宫竟还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不过这声音,似乎并不熟悉,于是她大胆地靠近门框,偷看着里面的情形。
这太监侧对着杨珥,让她看得不太真切他的面庞,“今日老奴前来,是为了出手这一冰种翡翠玉佩。”
何婆婆微笑地恭敬道:“不知方公公可否将其给老身瞧瞧?”
方公公没有迟疑地递了过去,何婆婆粗略地看了一眼,紧接着欣喜道:“这玉佩色正不邪,色阳悦目,绝不是凡物啊!”
杨珥定眼一看那玉佩,嘴角抽了抽。
方公公眉眼舒展开来,掩嘴轻笑,“这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魏昭仪之物,因为老奴伺候得力,昭仪特意恩赐的,若不是手头紧,老奴绝对是要世代供奉下去的,断不会出手的。”
听到“魏昭仪“三个字,杨珥蛾眉一挑。
陈城在杨珥身旁小声呸了一口,“也不想想你这阉贼有没有下一代,净在这张嘴说瞎话!手头紧?怎得每个月的这个时候手头都紧?”
杨珥瞥了他一眼,心里虽为何婆婆不平,却仍决定暂不出面,毕竟凡是在外的行商之人,谁没有过点头哈腰的日子?况且虽然这生意折了本,但是却换来了安定,若是就此让她拂了这安公公的意,指不定人家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刁难烟古斋呢。
房内的何婆婆沉默了一会儿,询问出声,“那公公心里的价位是?”
方公公不容置喙地伸出了五根手指,何婆婆一怔,低声下气地说:“可否便宜……”
却被他一声冷哼给打断,何婆婆尴尬溢于言表,方公公猛地夺回玉佩,黑着脸状似要起身。
何婆婆连忙安抚道:“公公息怒,是老身言语欠妥当。”方公公觑了她一眼,扭着身子坐下。
何婆婆也不再迟疑,对着门外唤道:“陈城,拿五十两的黄金来。”
偷听墙角的杨珥闻言,眼睛猛然瞪大,这这这这未免也太黑了吧?早知道宫里的东西这么赚钱,出宫前就应该带它个几箱几车的,那咱们小无意就可以在金山银山里睡觉了。
心里胡思乱想之际,没留心身旁,右侧忽然传来了一股大力,骤然将她推进了里屋,紧接着听到了陈城惊恐的声音,“杨姑娘!就算您觉得这桩生意做不得,也不能冲进去啊!”
屋内的气氛一窒,杨珥大惊,回头望向他,发现他冲自己做了个鼓励的神色,便低眉顺眼地站到了一边,不再开口。
何婆婆一时也慌了神,愣在原地。
但杨珥忽然觉得心上一凉,猛然一抖,斜前方有一双丹凤眼正打量着自己,嘴里虽含着玩味的笑意,却吐着阴鸷的热息。
作者有话要说: 1过门香:唐朝乱七八糟汇到一起的油炸类食物。(不知道宝宝们吃过没,我家乡现在叫炸炸。)
2:见风消:油浴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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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哥我近来一直在谋划开一个系列,专门放一些平日里创作的短篇故事。
今天我十分低气压,放了一篇《蘸酱》上去,关于师生关系的,等更的宝宝们可以去看看。
第28章 如斯嗔咄咄
因为心里有鬼, 所以杨珥初与方公公对视的时候,是占了下风的,生怕被他认出了身份, 眼神极力闪躲。
待她从被陈城那么猛然一推之中缓过神来后,才提起精神去思索方公公眼里的那份耐人寻味, 除了身为宫人的倨傲,还有些对她颇有兴趣的打量。但似乎没有找到任何发现她身份的惊色。
看来他并不是特别得宠的太监, 不能随处晃悠, 从来没在宫里见过招摇的她。杨珥顿时大舒了一口气,再这样来几次她怕是都要吓出心疾来!
她揣摩着自己此时的处境,似乎最理智的就是立即斥责一声陈城“在开什么玩笑”,然后道个歉,退出里屋。以她那自身难保的境遇,多管闲事自是自讨苦吃。
何婆婆也清醒了过来, 色厉内荏地呵斥道:“杨珥!你在胡闹什么?还不快给公公陪个不是!”
杨珥看着老人家眼里的哀求, 心下难受不已, 几个呼吸之间,就决定为何婆婆出了这口恶气。
况且, 她还没有落魄到, 需要同一个内监忍气吞声。
主意落定, 她大摇大摆地在何婆婆还有陈城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在这公公的身旁坐下,不客气地拿起他面前还未动过的茶,“咕噜”地喝了一口, 砸了咂嘴,“有些凉了。”
方公公一脸痴呆地望着她,显然没想到这杏脸桃腮的小姑娘竟然胆儿倍肥,能在太监阴冷的注视下毫无惧色便算了,竟然还悠然自得?
“万公公……您也忒不厚道了吧?一点活路都不留给小店的吗?”杨珥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