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杨珥没有半丝感兴趣, 脸色还沉了沉, 她赶紧撇了撇嘴噤声了。
杨珥早就从皇兄口中得知了这届武状元的消息, 皇兄更是器重万分,武举结果刚出,便授予了他怀化将军的官职。
可是谁知道这习武之人,脑子转得竟比舞文弄墨之辈还快, 还没两天就看清了朝堂局势,更是半分捍卫皇权的忠心都没有,巴心巴肝地成了丞相党羽。
气得她现在不想听到和这人有关的任何消息,今日出宫也不是为了和百姓共享这份“江山代有人才出”喜悦的,而是有别的正事。
至于坐牛车,这又有何稀奇?他可不是第一位坐牛车出行的人,还记得她在三阳县的时候,那周斯濂耍起帅来也是喜欢坐牛车……
她恍然想到,武举考试似乎每三年举办一次,上一次,还是恰逢她被皇兄送至归元寺的时候,流水落花春去也,竟在不知不觉中,已有两年半没有见到林无意了,三阳县的那段无虑的记忆,似乎也已经快要淡出她的生活了。
出神间,二人已在一家酒楼面前停了下来,轻车熟路地往天字二号房走去。
甫一坐定,便听到隔壁天字一号房内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还夹杂着女人克制的娇呼声。
她们二人虽然已经听了不下数十回了,但仍免不了对视一眼,随即赶紧撇开,满脸尴尬地望天。
半个钟头过后,伴随着男子的一声低吼,隔壁房间彻底归于了平静。
时过境迁,杨珥早已不是当初以为男女行此事是在做养颜游戏的人了。她讥笑一声,谢庆岱,身形看上去还算健硕,没想到持久力和他的见识一样短,听了这么多回了,永远没有超过半个钟头的,干脆改名就谢半钟得了。
女子娇赧的声音适时传来,“中尉,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景窗为妻啊?景窗跟了你快三年了,一直都是这样有名无实,心里好难受的。”
谢庆岱低头啄了一下她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未置一词。
景窗却是声变尖锐,“中尉~你答应过人家的,难道准备说话不算数了吗?景窗的要求并不算高,深知自己地位的低下,能给您做妾,都很是满足的!”
他却愤然道:“我也想给自己的婚事做主,可是父亲他有意我做驸马爷,娶那刁蛮长公主,我心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与他争吵过,却没有转圜的余地。”
杨珥气得攥紧了桌布,好你个谢焘!就知道近来频频入宫见你那宝贝女儿皇后准没好事,原来是指望着皇后在皇兄身边吹枕边风?想让我也进谢家门?”
囊入了后宫还不够,连我这没什么实权的长公主都不愿放弃?这谢焘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些了吧?
还有明明是她的婚事,她怎么就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了?还有这谢庆岱信誓旦旦的口气是怎么一回事?说得好像只要他想娶,她就一定洗干净等着嫁他似的?
景窗噙着哭腔,“怎么可以这样?那我怎么办?我不做妾了,就做你的丫鬟,成吗?只要能跟着中尉,要我怎样都愿意。”
谢庆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阿景,莫哭。长公主她是天家女,身份比我尊优,无论是在婚前还是婚后,我若有了其他的宠妾,都是在给皇家脸色看,我父亲定不会眼看着我把这门婚事搅黄了而坐视不理的。”
她却哭得停不下来,“为什么你老是要看你父亲的脸色?”
他神色顿时一厉,坐直了身子,与她拉开了些距离,恨声道:“我这不是看他的脸色,我这是忠于孝道!”
她糯糯地接话,“我知道,中尉最是孝顺。可是你的父亲从来没有把好处留给你。”
她的话似戳到了他的痛处,面露颓然,“是,明明有一争这江山的实力,却顾及名声,怕世人说他篡位的闲话,一心一意地把希望寄托在当了皇后的蕴玉身上,只盼着蕴玉诞下麟儿后,延续谢家的光辉,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稳坐江山,为我的未来铺路……”
景窗伤情地抱住了他的头,在他耳边低语,“庆岱,有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哪怕你不要我,哪怕我已作他人妇。”
“不!我不能接受你和别的男人有染!”他面露狰狞,“这世上懂我的人,只有你一人。你在我的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正妻的位置才配得上你,若是不能明媒正娶你,我宁愿永远不娶你,就让你在我心中成为一场遗憾,每时每刻都放在心头。”
佳人在他胸口哭倒。
杨珥却冷笑连连,什么狗屁独一无二?什么遗憾?分明就是没有能力娶景窗,还要说俏皮话,说俏皮话就算了,还要景窗守着这份虚无的感情一辈子,分明就是自私。
因着早些的折腾,隔壁二人皆是筋疲力尽,相伴睡去。待得身边那男子呼吸均匀,景窗缓缓睁开双眼,观察了他片刻,方才穿衣起身,临走时不忘为他掖了掖被角。
未几,便来到了杨珥的房间,屈身朝她一礼,“长公主。”
杨珥当初特意选了这间避音效果不太好的酒楼,为的就是方便从谢庆岱口中得知一些丞相府的举动,今日算是收获颇丰。
她仔细打量着景窗,两年的时间,景窗出落得愈发动人了,上半张脸虽与她有些相似,却不同她与生俱来的气势,反而更要勾人垂怜些,不然也不会把谢庆岱迷得七荤八素了。她身上戴着不少名贵的首饰,皆是谢庆岱送的。
只是景窗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倦怠,杨珥心中一叹,她曾经到燕归坊跳那一支舞,确实是有着让景窗接近谢庆岱的打算。也曾三番五次问过她,是否愿意用女子最为珍贵的身体,帮她摆下这一局。
景窗说她本是红尘女子,贞洁二字如何书写早已不知,有幸能得长公主看中,将她拉出燕归坊那座地狱,实属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求事成之后给她足够的钱财,让她逍遥于世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此时,杨珥也不知道该同情谁,她自己都身处这样的泥泞中无法自拔。她冲暮云使了个颜色,暮云却在发神,她连忙轻咳了一声,暮云惊醒过来,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却差点掉地上。
杨珥睨了一眼她,随即对景窗笑道:“让你见笑了,这丫头就是这样,总是冒冒失失的。”
景窗却是别有深意地瞟了一眼暮云,“哪里,像她这样的人,现在已经很是难得。”
可不是吗,杨珥很是欣慰,她从未苛于暮云,只希望她能平安顺心的成长,待得年岁到了,出宫找个踏实的好人家嫁了就好。
杨珥接过玉瓶,递给景窗,按照往例吩咐道:“等谢庆岱醒了,将这粉末化于白水中,给他服下。”
景窗颔首,双手接了过来,郑重地放入怀中。
如果可以,杨珥多么希望那玉瓶里装的是沾滴便死的毒物,让那谢庆岱好好尝一尝。可惜,这只是溶于水便无色无形的绝子药。
两年前,从景窗刚开始和他接触时,杨珥就命她将这药暗地里给他服下。当时只想着他们谢家动了皇兄与魏昭仪的孩儿,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谢家试试绝后的滋味。
没想到那份未雨绸缪,今日却是帮了她大忙,若以后真的别无他法,被逼得和那谢庆岱成亲……她想到就一阵反胃。
这药喂了两年多,今日这一剂,便是最后一瓶了,往后也不必再送了,因为那谢庆岱现在也基本与当父亲无缘了。
景窗见离开已有一段时间,唯恐被谢庆岱发现异常,欲告退,刚转身就被杨珥叫住,“明日的事,勿忘了,记得打扮得得体些。”
景窗身体蓦地一震,诺了一声,脚步加快,离开了房间。
杨珥望着门框处发呆,眸中神色复杂,她从未心软过对付谢家之人,真要到剑拔弩张的这一刻,她倒有些莫名的兴奋。
从明日开始,她要一点一点地,收复属于皇家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