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嬷嬷拿的是宫里今年才赐下的化瘀贡品珍珠膏,她将药膏在掌心捂化,又用棉纱沾了,才轻轻地往老夫人脸上涂去。
老夫人感受着康嬷嬷的温柔谨慎,紧紧攥住了手——若云,她已经跟了她四十多年,从济州到上京,从信阳侯府到承国公府,她一直是她最信任的人,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是真的舍不得她,可如今却不得不舍……
康嬷嬷似乎不知道老夫人已经对她动了杀心,仍无微不至地伺候着老夫人,一日三次都帮老夫人换着药,丝毫不假她人之手。
直至第三日,老夫人脸上的巴掌印彻底消失,知道承国公对老夫人动过手的,也只有她一人。
那天晚上临睡前,老夫人将自己吃剩的半碗燕窝粥,笑着赏给了康嬷嬷。
康嬷嬷不疑有他,四十多年了,不管是贫寒还是富贵,老夫人总是喜欢将她吃着好的东西分她一口,她已经习惯了。
她吃了燕窝,又看着老夫人睡着了,才朝耳房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一走,床上的老夫人就睁开了眼睛,两眼含泪,失神地盯着帐顶的夜明珠。
另一边,康嬷嬷是在半个时辰后活活被疼醒来的,起初她还当是自己吃坏了肚子,正要叫人进来伺候,可一张口,鲜血就从她嘴里涌了出来,随后是鼻子,耳朵。
她吓坏了,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一开门,正好惊醒了奉命潜在承国公府的死士。
死士一瞧康嬷嬷的模样,就知道她这是中毒了,心里思量了片刻,他赶在康嬷嬷支撑不住倒地前,催动轻功飞快地落到她身边,点了她身上几个大穴后,带着这条大鱼悄然离开了国公府。
太子府,回心院。
陆念锦又一次被夜猫子蔡浥叫了醒来。
她睁开有些酸困的眼睛,想着他跟他主子如出一辙的言而无信,就气得不想理他。
翻了个身,她正打算再睡过去。可外面的夜猫子叫却像是没完没了一样,扰得人心烦意乱。
实在睡不着,她只能翻身下了榻,气冲冲的朝窗边走去,一把拉开窗户,没好气道,“你还来做什么!”
蔡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是主子让我来给太子妃送份大礼。”
陆念锦闻言,抱着胳膊冷笑,“你觉得你们主仆送的东西我还敢要吗?”
蔡浥:“……”
他尴尬了片刻,又试图怂恿陆念锦,“要不太子妃还是先看看人再说?”
陆念锦闻言,再次冷笑,“又救人?抱歉,救一个霍骁,我那天差点连命都赔上了。现在我可惜命了,改行了,谁也不救!”
蔡浥坚持:“太子妃还是看一眼吧!”
陆念锦望着他,冷笑三连,“不看。”说完就要关窗。
蔡浥赶紧道,“是承国公府老夫人要杀康嬷嬷,死士将中毒的康嬷嬷偷了出来,现在就在药房中。”
陆念锦一听是关于承国公府老夫人的事,关窗的动作瞬间顿住,终于提起几分兴趣,拧眉问,“老夫人为何要杀康嬷嬷?”
蔡浥喜道,“承国公知道太子妃嫁妆有问题后,气得去南秋院狠狠甩了老夫人两耳光。这件事只有康嬷嬷一个人知道,老夫人就想杀人灭口。”
陆念锦听后,容色微霁,她想了想,直接爬到窗台上坐下,继续跟蔡浥打听起来,“我祖父真打了我祖母?那我祖母呢,没打回去?”
蔡浥回忆着死士的禀报,很是精彩,堪比天桥说书人水平地将当时的场景描绘了一番。
陆念锦听完后,扶着窗棂,唇角翘起一点嘲讽的笑弧。
这还真是老夫人的报应。
踩着别人的尸骨,风光了半辈子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承国公两巴掌扇得敢怒不敢言,忍泪和血吞,一朝回到解放前。
最后为了遮掩,连康嬷嬷这条手臂都要断掉。
蔡浥见陆念锦越来越有兴趣,又道,“现在康嬷嬷就在药房中,太子妃要不要过去看看……”
刚才说还要改行的陆念锦,毫不犹豫道:“走!”
药房中,康嬷嬷被随意地扔在角落里,脸色青白,七窍流血。
陆念锦一眼就认出,这是中了剧毒红信石。
她上前捏住她冰凉的手腕把了下脉,确定还有救,才回头冲蔡浥道,“去厨房取鸡子二十个,打到碗内搅匀,再加明矾末三钱,全给她灌下去。”
蔡浥领命离开,去了趟厨房,回来时手里托着一只海碗。
他屈膝半蹲在康嬷嬷面前,将她扶起来,捏着她的下巴,就往她嘴里灌起来。
生蛋液混着明矾入胃,没多久康嬷嬷就朝前一扑,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陆念锦冷眼看着,等她吐完后,又吩咐蔡浥,“继续!”
蔡浥又连续灌了几次,直到康嬷嬷胃里再也吐不出东西,才停下。
陆念锦又上前给康嬷嬷把了下脉,喂了她一颗解毒丸,回头道,“等她醒来估计得明早了,我先回去睡,你把这里的秽物收拾干净。”
蔡浥:“……”他看着陆念锦头也不回地离开,然后认命地收拾起脚下的呕吐物,收拾完,又出去找了瓶花露,回来把异味给除了,十分的贴心认真。
一夜安眠。
次日一早,陆念锦用过早膳,便带着秦嬷嬷去了药房。
药房中,康嬷嬷已经醒过来,只是浑身无力,还不能下地。
听见开门声,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去,震惊道,“大姑娘?”
陆念锦走向她,微微颔首,“是我。”
“是您救了老奴?”康嬷嬷眉头紧皱,昨夜的事她还记得,她是吃了老夫人剩下的半碗燕窝后才毒发的。
陆念锦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悲悯地看着她,说,“嬷嬷你都明白的,不是吗?两个人共患难容易,但是共富贵却难,越是身在高位,就越是无法忍受自己的不堪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