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南京尚留着不少宦官宫人,但如今自从朱棣以北巡的名义留在北京之后,陆陆续续留用的太监却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数目庞大的宦官中,大部分都只是答应长随一类的粗使杂役,能够拨入特定的宫宇服侍妃嫔皇帝的少之又少。于是,这时节能够通过午门之前的左右掖门入宫的,全都是宫中有头有脸的太监。
所以,当钱百户上前让那围着围脖的太监出来的时候,被堵在门口不得入内的这些太监不禁不满了起来,但多半仍只是窃窃私语,只有个把人的嘟囔声音大了些。
“什么时候轮到外官来管咱们这些人了?”
张越却没去理会这些质疑的声音,见钱百户上前做手势相请,这个年轻太监却死活不肯出来,他原本的疑惑顿时变成了警惕。而那个太监眼见钱云不耐烦之下就要用强,顿时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尖细地叫道:“张大人,咱们都是各宫娘娘的使令,可不是那些寻常答应长随,你若是要立威的话还请三思!”
虽说频繁进宫,但张越去西宫仁寿宫的次数最多,乾清宫也就是那么两三次,每次领路的太监都往往是往僻静的路上带,撞见人的次数少之又少。此时此刻,张越一挑眉,却是拨开了钱百户径直上前,冷冷问道:“你刚刚说是娘娘的使令,可我从来不曾踏入内宫半步,你怎么会认识我?其他诸位,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见那些太监疑疑惑惑没一个认得自己,他愈发断定了心中思量,当下便冷笑一声道:“那么,我再请教各位一个问题,谁认识这位公公,他服侍的是宫里哪位娘娘?”
既能够拨入特定的宫殿服.侍嫔妃,这些太监无疑都是聪明人,不禁全都往那个太监看去,良久竟是无人出声。这时候,他们刚刚因对方一番言语而生出的些许不满全都化作了乌有,站在那太监旁边的人更是不由自主地散开了去,恰是把他孤零零撂在了中间。
起初觉得此人可疑,继而又发现.那些色厉内荏的言语更有挑拨离间的意思,此时经过这么一番交锋,张越的那一丝怀疑已经变成了警惕,更不愿意轻易放过这些疑团。此时此刻,他便沉声吩咐道:“钱百户,把他拖出来,搜身!”
想到中官势大,钱百户原本还.有些畏缩,此时听张越这么不留余地地下了命令,他顿时再无犹疑,立刻带着手下上前把人架了过来。他一把扯下了这年轻太监的皮围脖,这下子,原本打算搜身的念头顿时丢到了九霄云外,当下就失声惊呼道:“怎么有喉结!”
这一声不但让张越吃了一惊,其他各太监也都是.为之大哗。这宫城地方极大,东西六宫的太监少说也有数百人,至于皇城二十四衙门当差的就更多了。他们刚刚也就是认为这太监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弄到了通行腰牌不知要到宫里去做什么勾当,此时听到这喉结两个字,纵使是猪脑袋也知道事情大条了。这往小处说是私入宫闱,往大处说则是图谋不轨!
眼看身份暴露,又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军官军士.已经是把手按在了腰刀上,仿佛是只要张越一声令下就会把自己乱刀砍死,那假太监顿时魂飞魄散,当下就连声求饶道:“大人开恩,小的乃是司礼监少监江公公的养子,因有急事又找不见父亲,所以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冒入宫闱!”
一个眼疾手快的军士一把摘下了这个假太监.的腰牌,旋即退回来呈给了张越,见上头赫然写着司礼监三个字,张越不禁皱了皱眉。由于黄俨的缘故,他对司礼监实在是没什么好感,更何况此人并不是最初坦陈出来,而是闹出了这样一番风波,他若是轻纵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当下他看也不看这个哀求不已的家伙,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两个字。
“搜身!”
此时已经是晚.上戌时一刻,天色早就黑了,单是阵阵寒风就刮得人面上生疼,更不用提在这种时候解衣开怀遍体搜身。不多时,这个年轻的假太监便是冻得眼泪鼻涕直流。钱百户亲自抱着搜得的一堆杂物走了过来,张越拨开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随即便拈起了三张纸片。看清楚上头的字之后,他心中登时一跳,原本就阴沉沉的脸完全挂了下来。
“来人,把人送锦衣……内东厂!”
眼看一众军士如狼似虎地把人扭起架走,午门前头的这些太监顿时噤若寒蝉。尤其是刚刚几个发过牢骚说过怪话的人。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前脚把人押走,张越便冲着他们冷淡地点了点头:“今天的事情也多亏了各位指认,若是东厂问起来,各位只要照实回答就是。虽说宫里这么多人,你们未必能认全了,但他日如果再遇到这种事,还请擦亮眼珠子不要被人当了枪使,否则这祸事上身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