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来的饭菜李茂芳还丝毫没有动过,横竖这是宫中的温火膳,食盒底下的特制夹层中铺上一层烧热的银骨炭,一个时辰之内也不会冷却,他自是乐得做一番饭前消遣。只是,得到母亲捎带进来的信,他就把寻欢作乐的兴头丢到了一边。粗暴地推开了浑身**的彩鸾,他三两下拆开了封口,取出信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立刻惊喜地叫了一声。
尽管掩不住喜色,但他还是压抑住了心头兴奋。唤人拿来一个铜盆,他立刻用火石点燃了信笺和信封。直到这两样东西在铜盆里全都化成了点点灰烬,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随即竟是大笑了起来。然而,只笑了一会儿,他的笑声就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咬牙切齿。
四月十七就是皇帝的万寿节,要是能够在那时候让皇帝回心转意,他说不定不但能顺利娶妻,还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到了那时候,张越,你就等着瞧吧,咱们之间没完!
起初和范酒袋撞在一块的那个大太监一路疾走,等到了西宫一处少有人路过的僻静地方,他方才四下里望了望,然后压低声音学了三声猫叫。不一会儿,一处房子背后就现出了一个人影。那人二话不说上得前来,上前低声交谈了两句,便随手塞了一样东西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隐没在了黑暗中。日光之下,那太监手中的东西恰是闪动着黄澄澄的光芒。
京城松树胡同的大德绸缎庄如今生意越发红火,虽说是主营来自江南的丝绸杭绢等等,但由于后头的东家手面大,潞州产的潞绸、兰州产的姑绒、定州产的刻丝、成都府产的蜀锦、南京应天府产的绉纱……林林总总的绸缎应有尽有,自然是从早到晚顾客盈门。这绸缎庄乃是里外两重院子,里头是库房和伙计所住,中庭内间的正房是账房重地,闲人决不许出入。
这会儿账房里头算盘声音打得震天响,但左下首交椅上坐着的林沙却在反反复复看着手里那封信。终于,她将那信笺塞回了封套中,这才笑道:“当初我跟着公主那么多年,别的手段也就罢了,偏这一手字学得惟妙惟肖,别说是李茂芳,就连公主自个也完全认不出来。好在里头递出来的消息,公主想的多半就是此事,看到了我假造的这一封决不会起疑。”
“招揽了你这么一个手下,我倒是省心省力多了。”
袁方当初不过是瞧中了林沙的坚定心思,还有她的旧日经历,却没想到这些年来她派上了大用场,因此往日刻板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一闪即逝,他也不去接那封信,而是若有所思地说:“永平公主既然确实想借万寿节生事,那么从此事上做文章就容易多了。她活了大半辈子,心思毕竟还细密,李茂芳却是个草包。”
“对付草包自然是最容易的,您就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林沙绝口不提袁方为何会忽然想起那一对母子,只是欠了欠身,姣好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对了,大人可知道,因为海寿去年从朝鲜带回来了十几个美女,如今皇上夜夜无女不欢,不少大臣都颇有微词。公主为了让皇上同意他去探视李茂芳,精心挑选了一批美人充作戏班优伶献给了皇上,若是此事让大臣知道了……”
“此事不用理会,太子殿下看不惯永平公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事后不会放过。”袁方却打断了林沙的话,旋即举重若轻地问道,“那毕竟是你的昔日旧主,你就不存任何香火情?”
“既是旧主,也是寇仇。”林沙平日在袁方面前总会掩去少许精明和偏执,此时却是冷笑了起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在范家为她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到头来她只是惦记我是否真死了,恐怕知道我没死还会捅我一刀。时至今日,大人还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袁方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巾帼不让须眉,从古至今都有这样的女子,你又不是例外。只不过,既而为人,有什么事放不下那也是理所当然,就是我也是一样。林沙,闲下来的时候好好想想,除了不甘,你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才是你活在这世上的真正意义。”[(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