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迎来送往
京城阜成门。
早上辰时,城门已经开了好一会,但这时长长两队等候入城的人却被守城卒拦在了外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人群中自然颇有些骚动,但是在士卒的全力弹压下,那些声音最后就变成了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就只见大街那头从宣武门大街上拐过来了一行人,那一行人初看只是寥寥几个,渐渐地后头却跟上了更多的人,很快汇集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眼看一半红袢袄一半蓝袢袄,被堵在城外的百姓自是明白了那是军中人等,不由更是伸长了脖子张望。等到人都过去了,少不得有好事的向守城卒们打听,可打听到的消息却是五花八门,竟是谁都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
“那是朝廷往塞上开平兴和大宁增兵呢!”
“谁说的?这是皇上派使节去鞑靼,向阿鲁台摊牌,要么归降,要么灭族!”
“胡说八道,那是派去朵颜三卫的,朵颜三卫先头叛了皇上,给打得落花流水,这回要把他们族里的公主献给皇上当皇妃!”
无数的议论声却丝毫没有影响队伍的行进。由于从上到下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这一路行进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偶尔的马嘶声、风吹旗帜的哗哗声,余下的竟是连一声咳嗽异响也不闻,显得异常肃穆庄严。
从定下人选到启程出发,万世节只有短短的两天时间,因此诸多预备都是急急忙忙。他为人向来达观,只是如今他再也不是一个人,这一回更是抛下新婚妻子前往异域,纵使是以他的个性,刚刚出城的时候脸也是绷得紧紧的。想起昨天晚上小五在肩膀上狠狠咬的那一口,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压了压肩膀,那股仍旧未消的疼痛顿时让他心中一振。
当离城出官道近十里的时候,眼尖的他一下子看见那边供路人歇脚的亭子旁边有一辆马车,马车的边上站着一个人。目光只是在这个身量稍矮的年轻男子身上扫了一眼,他就一下子认出了人来,双手不由得死死攥住了缰绳。
都说了让她不要送,这个倔强的丫头,为什么还是偏要来,难道就不知道这一见更是让人揪心么?
心里这么埋怨着,但万世节的目光还是情不自禁地落在了那张最爱的俏脸上,落在了那晶亮的眼睛上,落在了那死死咬着的双唇上。当他看到小五头上的那支簪子时,忍不住感谢起了上苍赐给自己的利眼。他这个穷小子虽说勉强维持了一个还算体面的婚礼,但真正从自己手里送给她的就只有这根银簪。
他才不觉得布衣荆钗是女子美德,她本就值得更好的,赶明儿自己也一定送她更好的!
尽管有一千种一万种冲动去执着那柔荑再许诺言,但眼下乃是在军中,万世节只能按捺了再按捺,甚至连目光也不能停留过久。他只能不时用眼角余光扫上一眼,只能轻轻蠕动嘴唇,说着她听不见的话。直到完全走过去了,他方才狠了狠心,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世节,此次出使名义上是联瓦剌攻鞑靼,但实际上却还有查探瓦剌三部虚实的意思。朝堂上诸位部堂学士都不想打仗,但要拗过皇上的意思,也得看你此行的成果。你且记着,君心未明,需得随机应变,昔日汉苏武守节固然可贵,可人生有几个十九年?元节既然替你选了这么些骁勇精锐,那么你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带着他们平安归来!”
想起老岳父这番话,万世节自是挺直了腰杆。从这时候开始,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平平安安地回来,带着所有人平平安安地回来!
路旁的黑油马车旁,小五一直等到那长长的队伍中最后一个人从面前过去,旋即立刻一跺脚转身上了车。一放下那方格棉围子,她那眼泪就像珍珠一般一颗颗掉了下来。以前每每看着姐姐把姐夫送走,每每看到姐姐一个人的时候呆呆坐在那儿发愣,她虽说担心,但从来没切身体会过那种滋味。可是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
那不是疼,是一种从心里硬生生剜去一块的失落。倘若这会儿她没有嫁给他,没有尝过他人前的不正经,人后的温存折腾,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小五。”
听到这个温和的声音,小五顿时醒悟到车厢中还有杜绾,连忙用双手使劲在眼睛上揉了几记,又用袖子擦了擦脸,这才抬起头来。倘若不是张越让杜绾来接她,她自然是不知道人从哪个城门出城,也不能在万世节出门后就上了马车早早候在这儿等。咬着嘴唇对上了杜绾的目光,她忽然轻声问道:“姐姐,他能平安回来么?”
“只要你相信,那就一定能!”
杜绾想都不想就迸出了一句话,见小五使劲抽了抽鼻子,她就挪动了一下身子,将小五揽在了怀中。昨夜张越曾经说过,人在朝中身不由己,哪怕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也得受规矩礼法的限制,并非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欲。好在万世节的随行人等大多都是能够信得过的,凭借他的机敏,应该能像张越一样逢凶化吉。
同一时刻,张越正在职方司司房中仔仔细细地琢磨着手中的军报。这上头乍看上去仿佛是极好的好消息——瓦剌贤义王客列亦惕部太平和瓦剌安乐王辉特部秃孛罗上表,请于正月纳贡。瓦剌三部同分漠西天下,如今这两位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姿态,那么万世节此行应该就多了保障。可是,绰罗斯部的脱欢先前还表示愿意为前锋讨伐阿鲁台,如今怎么没有一同上表?
“张大人,外头有人来寻,说是打青州来的,您当年还在他家里吃过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