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彦神色微凛,想起今早花梦争着要去见江天命的情形,拿蜜饯的动作一滞:“什么意思?”
莫三刀轻笑出声:“难怪古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呵。”
***
一个时辰前,天命堂。
花梦跟着虬髯汉走进堂中,环目四望,发现这是一间四壁冰冷、无门无窗的密室,室内光照,皆来自壁上的烛光。堂中并没有其他人,甚至也没有一间厅堂该有的家具摆件,仅有一张长方梨花木桌贴在正前方的墙下,桌上摆了笔墨纸砚,旁边一个香炉,炉里插了根香。
墨已磨好,纸已摊开,香却还未燃。
花梦在密室中央停下,耳后传来低响,是虬髯汉关上了屋门。
“江阁主呢?”花梦问道。
虬髯汉上前,垂首道:“请公子将所问之事写在纸上,卷好后,送入墙上的信孔中,一炷香内,阁主自会给出答案。”
花梦挑眉,这才见墙壁缝隙处,有一个一指宽的洞。
“这便是江阁主的待客之道?”花梦轻笑。
虬髯汉似乎见惯了这类反应,不慌不忙,道:“敝阁规矩,一向如此。天下机密,皆在阁主腹中,是众人所求,亦众人所惮。惮则生恨,轻易露面,恐招来杀祸,还望公子谅解。”
花梦莞尔:“‘天下机密,皆在阁主腹中。’莫非贵阁的消息,比蓬莱城的青龙堂还要灵通吗?”
虬髯汉淡淡一笑:“是。”
花梦下颌微扬。
蓬莱城屹立江湖,靠的除了杀人的功夫,还有那密如罗网的情报,这天命阁似乎也就是近两年才冒出来的一个小门小派,连参加英雄会的资格都还够不着,眼下倒敢大放厥词,笃定自个的消息灵过蓬莱城,花梦心下不由好奇,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那支小号羊毫,道:“我能问两个问题吗?”
虬髯汉微笑道:“公子可问,但,阁主只会回答一个问题。”
花梦点头,提笔,准备写了。
虬髯汉垂眸,躬身退到了后面。
花梦手腕转折,一行蝇头小楷在纸上涌现,尾字写完,墨迹已干。
花梦搁下笔,望着纸上那一行字,眸光沉若寒潭,良久,才将纸卷好,捆上红绳,塞入了墙上的信孔里。
“一炷香是吗?”花梦拿起香炉旁的火折子,将香点燃,向身后的虬髯汉道。
“是。”
青烟散开,花梦把火折子放回原处,转身道:“那时间还长,我能跟管家聊聊天吗?”
虬髯汉微一蹙眉,进而笑道:“公子想聊什么?”
花梦挑唇,目光投向屋外黯淡的日色,缓缓道:“昨日围在阁门前的那些人,应该还没有走,管家知道他们都是为什么问题而来的吗?”
虬髯汉垂眸,道:“盟主让位,天下大争,众人所求,莫过于此。”
花梦一笑,道:“那管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吗?”
虬髯汉道:“公子既如此问,那显然便不是门外人所要求的了。”
花梦道:“你真是个聪明的管家。”
虬髯汉但笑不语,花梦道:“我所求,并非他们所要,可一旦我踏出天命阁,他们要么明面上蜂拥而至,要么暗地里如影尾随,想想便够烦的,您说,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他们相信,我并不知道那不归山的下落呢?”
虬髯汉沉吟道:“清者自清,公子如的确不知,众人附庸,也是徒然,日而久之,自会散去。”
花梦道:“可若我不想等那么久呢?”
虬髯汉似乎读懂了花梦的心思,笑道:“公子,天命阁不能将问题外泄。”
花梦双眉一挑,展颜道:“如此,甚好。”
一炷香的时间即将到了,耳后倏地一声轻响,花梦转头,墙上的信孔里,已掉出了一卷信笺。
信笺上依旧系有红绳,乍看之下似乎与花梦刚投递过去的无异,但花梦知道,前者是因,眼下是果。她想要的答案——这个无论是蓬莱城的青龙堂,还是父亲花云鹤都无法解开的答案,兴许,就真的在眼前这卷信笺里了。
管家见她半晌未动,提醒道:“公子,阁主回信了。”
花梦深吸口气,举步走到桌前,拆开了那卷信笺。
信上仅四个字——
“近在咫尺。”
花梦费解,待领会过来后,神情大震。
***
风吹树摇,送来一片松软的沙沙声,白彦坐在斑驳的树影里,微虚着一双丹凤眼,定定望着莫三刀,拿在指腹里的那颗蜜饯渐渐变了形状。
“她问的不是不归山?”白彦扔下那颗蜜饯,寒声道。
莫三刀耸了耸肩,道:“她之所以要去不归山,是为了在合欢宫被灭前找到鬼婆婆,问出她哥哥的下落。如果这江天命果真知天知地,无所不晓,那她大可直接问哥哥在哪儿,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白彦一张脸迅速地冷了下来,阿冬第一个觉察到了这股子冷气,惶恐地跳下石凳,凑到莫三刀跟前寻求庇护。
莫三刀摸了摸阿冬的头,提醒白彦:“收敛些,把孩子吓坏了,回头你怎么跟她娘交代?还想找人家讨债呢,人家不跟你算账就不错了。”
白彦想是气极,听完,反笑出声来了。
这一笑,诡异至极,莫三刀与阿冬双双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