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2 / 2)

三刀 水怀珠 2456 字 7天前

水含烟的葬礼是在两日后举行的。

那日天气难得的清朗,日头不蔫不烈,山风不大不小,就连出殡的仪式也进行得不疾不徐,一切都平和、顺利得像老天开眼。莫三刀、花梦随玄凤一行祭拜完毕,下得山来,便预备启程,当下自有宫女苦苦挽留,却被玄凤喝止,如此倒更使莫三刀、花梦二人进退维谷,想留,却又都知道再也留不下,留不住了。

鬼婆婆的骨灰还在摘星台偏殿内,莫三刀返回去拿,花梦便在山脚等他。日过正午,柔软的日照洒在山间,花梦抱膝而坐,垂低脑袋,拨弄着脚边黄灿灿的小野花,想着这些日子与莫三刀的点点滴滴,纵使心意坚决,内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她并不算是擅长处理感情的人,只是相较于莫三刀的率真、莽撞,略多几分冷静、自持,可是,这原本略多的几分冷静、自持,也已被他这两天来一个连一个的笑容慢慢消磨殆尽。这两日,莫三刀带她上山采果,下水捉鱼,卯时看日出,人定数星星。他像是要把一切有趣的事情与她分享个尽,把一切他能耐的事情向她展示个尽……愈热烈,愈让人不安;愈丰富,愈让人清醒地知道,他们的相伴已经走至末路。

有人走至身后停下,花梦转头,逆着淡薄的日影,看见了玄凤的脸。她站在细细碎碎的树影底下,依旧是那副寡淡的神色,花梦突然很羡慕,羡慕她此刻的潇洒自在,心如止水,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无拘无束的人,可是现在,因为一份求而不得的爱,因为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她一次一次地违背心意,一下一下地患得患失,一天一天地变成了她曾经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花三小姐在想什么?”玄凤打破沉默,声音轻柔。

花梦微微一笑:“想你家少主。”

玄凤一怔,显然不料她如此坦率。

花梦将脚边的那朵野花摘下来,捏在手中,又扔开出去,目光投向远山:“他还没回来吗?”

玄凤道:“快了。”

花梦沉默。

玄凤道:“离开不归山后,花三小姐有何打算?”

花梦道:“没有打算。”

玄凤略一沉吟:“花三小姐心情不太好?”

花梦的眼睫在习习微风里眨了几下,不答反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玄凤道:“没有。”

花梦又道:“有过吗?”

玄凤道:“没有过。”

花梦轻轻一笑:“《诗经》里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看这话,对还是不对呢?”

玄凤笑道:“我既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过喜欢的人,怎么能知道这话究竟是对是错?”

花梦固执道:“若有喜欢的人,尽管耽于其中,不至于去想能不能解脱。若是喜欢过,纵使不能解脱,也多少要自宽自解。所以,还是像你这样的人,才能公公正正地说一句,‘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话到底是对是错。”

山风把四周的树叶吹得簌簌轻响,玄凤望着花梦倔强的脸,轻轻道:“那,依玄凤来看,应该是对的。”

花梦微微一震。

玄凤移开目光,低声道:“婆婆爱了何元山一生,自遇见他后,无一刻不爱着,即便也有恨,也有怨,却都没有办法真正的将那爱停止。女人的爱,或许没有男人的爱热烈,却总是比他们爱得缠绵。男人的爱,就是爱,没了便没了;女人的爱,却也可以是恨,是悔,是不甘……轻易解脱不掉。”

花梦起先沉默,听完后,“嗤”的一笑。

玄凤道:“让花三小姐见笑了。”

“我不是笑你。”花梦朝她摆摆手,微笑道,“你说得挺好的。”

玄凤望着她强露的笑容,一阵心疼,她握紧手里捧着的盒子,终于不再按捺,定定道:“但花三小姐不会是解脱不掉的那一个。”

她说罢,便欲上前,将盒子呈去,熟料脚下方动,花梦突然朗声接道:“那当然了,你家少主虽好,却也并非什么天下无双的人物。我虽喜欢他,却也并不是非他不可,没他不行。”

玄凤顿时一愣。

山风阵阵,把身周的树木、花草乃至日影、云天都吹得摇摇欲坠,令人恍惚间竟有些头晕,莫三刀的脚扎在硬邦邦的山径上,耳膜内开始轰鸣。

——我虽喜欢他,却也并不是非他不可,没他不行。

手里那朵木槿花的花茎隐隐要被掐断,莫三刀忙止手,压紧唇角,走上前去。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莫三刀先问玄凤,而后在花梦转头的一刹那,弯腰将那朵木槿花插入了她的发髻里。

清香掠过鼻端,花梦抬手摸到那花,诧异地望向莫三刀。

莫三刀向她一笑:“好看。”

花梦眉间微蹙,强压欢喜:“明天就蔫了。”

莫三刀笑容不改:“那我明天再摘。”

花梦震了震。

莫三刀收回视线,看向玄凤手里拿着的一个檀木盒,那盒子极细极长,木质光泽,纹饰精美,一看便知绝非俗物。

“是什么?”莫三刀再次问,却并不是急切地要知道那是何物,只是脸上的笑容已有些难以支撑。

玄凤收敛神思,将那檀木盒双手托起,呈至他面前:“婆婆的遗物。”

莫三刀眉峰轻拧,伸手接过。

玄凤见他接而不看,脸色微变:“少主不打开看看吗?”

莫三刀道:“不必了。”

玄凤欲言又止。

蝉声低鸣,响在层层叠叠的落叶间,莫三刀看向花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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