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吩咐说他们的院子先不让动……”青竹觑着姑娘的神色,见她似是没什么兴趣,心思一转,换了话题,“姑娘去金光寺穿哪身衣裳?”
“啊?”青竹话题转的太快,周月明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你说什么?”待青竹又重复了一遍后,她才回答:“挑件素净的就行。”
表姐薛蓁蓁自从与沈小将军定亲后,就坚定地认为金光寺的许愿池异常灵验,婚期将至,她则又邀请了表妹周月明一起去金光寺上香。
周月明同这个表姐最要好,而且这几日也心烦意乱,略一思忖就答应下来,正好可以出门散散心。
不过要去金光寺上香的,并非只有他们。
纪云开的母亲林氏早年并不信佛,因为在她最艰难时,救助她的不是佛祖,而是那个笑容温暖的男人。可惜他早早离世,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间挣扎。后来她知道,他给她留下了一件珍宝——他们的孩子。
在静心居吃斋念佛十年,她渐渐有些相信了,儿子噩耗传回后,她日日在佛前祈祷,求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如今搬出了安远侯府,住进新宅院,面对着儿子特意布置的佛堂,林氏缓缓合了合眼睛,低声道:“撤了吧。”
“娘?”纪云开不解,“是哪里准备的不对吗?”
“没有。”林氏摇了摇头,半晌又道,“挺好的,不必改了。”她停顿了一下:“就是我也想去外面寺庙上香。”
纪云开并未多想,只点一点头:“我去安排。”
他的母亲已经有许久不曾出门了,这会儿想出门到外面上香,他自然要好生准备。
一说到上香,他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金光寺。他皱了皱眉,眼前倏地浮现出一幅画面:她站立在一个池塘边,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而他竟一身白衣飘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是的,是飘着而不是站着。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那是金光寺。尽管在他记忆中,他从未去过那里。
纪云开有点头痛,他深吸一口气,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很清楚,他从安远侯府搬出来,以后和她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下黯然,却又忍不住想:这样一来,她对他的讨厌会不会稍微减轻一些?
什么时候她才能待他如他梦中那般?
是夜,纪云开又做梦了。梦和现实相反,梦里的他依然穿着一身白衣裳,站在她院子里的槐树下,腼腆温和,在跟她说话。
纪云开醒来后,怔了一会儿,才更衣洗漱。
鬼使神差地,他问身边伺候的小厮:“有白袍吗?”
“白袍?”小厮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我这就去找找。”
纪云开双目微敛:“算了,不用麻烦了。”
小厮不说话,心里暗暗记下,要白袍。
—— ——
纪云开确实从未来过金光寺,但是他对这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一转头就能看见她的面容。
身边是失而复得的儿子,林氏今日上香拜佛前所未有的虔诚,末了又问儿子:“听说金光寺有许愿池异常灵验,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纪云开微讶,他略一沉吟:“去看看吧。”
心愿嘛,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实现。
站在金光寺的许愿池前,纪云开一言不发,眸中墨色翻涌,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与他梦中场景一般无二。
如果真的是梦,那也太巧合了一些。可如果不是梦,那又该如何解释?
“怎么了?”林氏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轻声问。
“没事。”纪云开摇头,继而又道:“只是觉得此情此景,似乎在梦中见过一样。”
“是吗?”林氏轻笑,“这没什么奇怪的。你……”
你爹在成亲当日,也曾说“此情此景,似是梦中经历过一般。”
林氏轻轻叹一口气,学着周围其他香客的样子,摸出一枚铜钱,投掷下去,同时闭目,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而纪云开则抬眸,向远处望去。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确切地说,那一行过来的人不少,但是他一眼看到的只有她一个。
她正偏头和她表姐说话,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白得仿若透明一般。他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他知道他自己应该收回目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紧紧盯着她,再也移不开视线。
那目光太过灼热,让周月明忽视不得,她抬眸望去,只见纪云开目光沉沉,正盯着她。
周月明的脸腾地就红了,莫名地心慌。她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偏过了头。
薛蓁蓁正听表妹说话,听着听着没了音,她有些奇怪,转头一看,见表妹两颊微红,奇道:“你是觉得热了吗?要不,咱们歇一歇?”
五月的天,确实热了。
“好啊。”周月明点头,尽量自然道,“许愿池咱们去了那么多次,今天就不过去了吧?”
纪云开在那里,她这般过去,感觉怪怪的。但是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下意识便想逃避。
“为什么不去?”薛蓁蓁不解,“很灵的啊。你忘啦?我……”
表妹这么一提,倒像是提醒了她,她看向围着好些人的许愿池,一眼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纪云开。
这世上总有人在人群中能被人轻而易举地发现,纪云开应该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