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连连点头,目送她爹再次出了门,身影淹没在茫茫大雪的黑夜中。
第二日,袁父起了一个大早,出门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从他们村里到县城的集市走路要一个时辰,他现在出发到了那边正好能赶上人多热闹的时候。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日头照着大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走了几步遇见邻村的一个汉子,见他身上也背着一个竹篓子,便知道是和他一样的情况了,两人携伴一路唠了几句就到了县城中。
也合该他今日运气好,遇见了一个大户人家出来买东西,二话不说把他的那些野味全要了,拢总给了十五文钱,袁父收了钱又花了三文钱买了一大口袋的黍米放在篓子里。
走到集市口,看见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出炉,他咽了咽口气,想起了珍珠,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跟着他这个穷爹却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趁着今儿手头上宽裕就豪气一把。
于是,他又花了一文钱买了三个肉包子,揣在怀中,大步往家中走去!
一年里头难得有一回买白面肉包子,他要趁热赶紧回家给闺女献宝去,想到珍珠看见包子美滋滋的表情,他的脚步就更加快了几分。
走完县城的大道,他转了一个道,两边都是密密的大树林,从这里过去他要翻越一个山头就到了自己所在的袁家庄,正走着远远就瞧见前面来了几个大汉,穿着打扮看起来就不像本地人,身上的衣裳还带着血腥,表情肃杀腰间挎着刀。
袁宝山脑子一个激灵,下意识中就往边上的密林里头窜,这几个人看起来如此凶悍,怕不是什么好人,别横生枝节才好。
他快跑了几步,找了一个大石头后面就蹲下脚来,藏身。
他躲着的地方离大道并不甚远,只听得那几人的脚步渐渐走近,又在交谈,其中一人道:“想来他也不能逃到哪里去,如今他身负重伤,天气又这般寒冷,如若无人搭救过不了今夜就得死。”
另一人声音低沉叹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这样回去恐怕是免不了要挨军棍了。李大哥,你说他这些年战功赫赫,怎么就会着了道呢,我们这些人也没有多厉害啊!”
“你知道什么,大人自然是施展了一些策略,我们再四处搜寻一番,天气这么冷,我们这般装束在这么待下去难免使人起了疑心,赶紧找赶紧回吧!”
袁宝山暗暗思酌,这些日子来城里传闻离此处三百里处正在开战,听起来怕不是真的?如若真的战败,也不知会不会殃及自身?
听着那些人渐渐走远,他慢慢直起身来,这一瞧他立时就僵住了,只见不远处另有一个大石头,而就在石头的边缘处星星点点的猩红血迹历历可见。
这些人找的那人,会不会就藏身在石头的后面呢?
袁宝山脑中顿时天人交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趟这祸事。
第2章 救人一命
袁宝山是个忠厚人,也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听了外头几个人的话,心头约莫猜想着他们追得恐怕不是什么坏人,此刻他若不去救他,只怕是要在这冰天雪地中冻死也未可知。
放着那人不管,看他去死,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往哪个方向挪动了过去,一步,一步,他走得极慢,一边走一边心头恍恍惚惚地还想着这要是把人救了回去,闺女还不指不定怎么埋汰他呢!家里头原本就穷,这突然之间又多了一张嘴吃饭……
不知不觉中,他的脚步就转过了大石头停了下来,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一把钢刀就明晃晃地架到了脖子上。
天气本来就凉,一把钢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是又冷又惊悚,袁宝山打了一个激灵,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只听那人沉声道:“你是什么人,别过来,再走过来一步信不信我这刀子不长眼!”
袁宝山这才睁大眼睛瞧过去,只见那人甚是高大,眉毛浓黑如刀裁,鼻梁高挺,五官看着如苍山耸立般英气十足,此刻一身的血污,一只手勉力地扶在大石上,已是摇摇欲坠了,只怕是凭着最后一股孤勇硬撑着对他施压。
袁宝山心下暗暗叹息,当下也不觉害怕,沉声道:“大人不必害怕,小人名唤袁宝山,是附近的村民,你现下这情形不如先去小人家避一避可好,家中虽不富裕,好歹总比这荒郊野外的强,天气这么冷,这么待下去怕是不行。”
裴昶然也知自己怕就要不好了,原以为今日就要死在这里,却不曾想天不亡他,眼前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他就权且相信他一回吧。
心头一松,他整个就软软地往下滑,一时间就坐到了地上。
袁宝山见脖子上的钢刀已除,立即冲到那人身边,一边扶起他一边道:“你还行吗?从这里到小人家中还需要翻过一个山头,壮士再坚持一把!”
袁宝山身上还背着今日买回来的一大口袋黍米,这汉子把大半个身子都斜靠在他身上,走了没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
那人着实是个硬汉,看他这样子停下脚步道:“你去边上找找可有能当拐杖的树枝来,我自己能走。”
袁宝山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即刻把他放到路边坐下来,自己摸进去找了一根四指粗枯枝,又扳掉了上边的枝枝叉叉拿回来给那人,两人半扶半搀着继续往前赶路。
原本一个时辰能走到的路,走走歇歇,愣是到了黄昏时分才走到了袁家庄。
珍珠在家里都等急眼了,他爹按着往常的脚程早该回来了,这眼看就要天黑了还不见人影,她等得心焦就从家门口一直走到村口路边去等人。
袁家庄在山脚边上,说是一个村统共加起来也就十来户人家,曾经奶过珍珠的妇人如今也年纪不小了,珍珠路过她家的时候被叫住了,妇人塞了二个鸡蛋给她,又宽慰了几句,叫她不必太心急,男人嘛,出门指不定就闲聊几句喝口酒去了,不会有事。
珍珠不以为然,她爹可是个好男人,断断不会这样,只怕是路上出了什么事,给耽误了。
村口的路上四面空旷,不时还有零星的雪花从树枝上飘落下来,风吹到人脸上刀刮一般的生疼,珍珠心里头焦急,只觉一腔火气在胸口燃烧,心里恨恨地想:一会儿见到爹了,一定要好好骂他几句,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不靠谱,办好事情就赶紧回家啊!
正想着就看见前头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两人,一人依稀看着就是她爹,另一人比他爹高出半个头也不知是什么人了,她犹自发愣就听见袁父高喊:“珍珠,快过来帮忙,这人不行了!”
珍珠急冲几步,跑到她爹身边,只见那人双目紧闭已是晕厥了过去。
珍珠一边跑到那人身边扶住一把,一边怒目圆瞪地骂道:“爹,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这人是怎么回事,你把他弄回来作甚?”
袁宝山苦笑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别说了,咱们先把他弄回家再说。”
这人先头醒着一路扶过来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的体力,这会子人晕过去了身体就越发的沉重,珍珠想了想叫他爹在路边先扶着那人坐下,自己飞快地跑去找隔壁的王叔帮忙。
天气冷,外头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老王正坐在自家炕上和婆姨闲扯呢,见珍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拉着他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他只知今日袁宝山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大事,当下也不问什么,跟着珍珠就急急往村口跑,跑到那里才知道原来是这样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