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抬起头来。”
杜泉眉眼低垂,因拼命压抑着难过,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她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才将银九那些话当做耳边风,只是觉得喉咙里塞了一颗铁球,随时可能掉下去把心砸碎。
她用力的笑开,闻言抬起头,眉山远黛,眼神清澈,有故作的敦厚温柔,她浅浅笑着,“九爷,您吩咐。”
“杜泉,你想过生辰?”他问得认真。
“不想。您刚刚说得对,本就无甚……可庆祝的。”
她说出来后自己也松了口气,觉得银九这话有道理。蝼蚁偷生,这种日子还高兴个什么劲儿?不庆祝也罢,没什么可计较的。
大约是被打压久了,自卑惯了,很容易被洗脑,这才多久,她就认同了银九那些不留情面的话。心大漏风,有时也是件好事,再大的委屈,多琢磨几遍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承受了。
“只有脆弱者才会将这些俗事放在眼里,自欺欺人。步步逼近死期,却依旧毫无作为,庆祝有何用。”
杜泉:“……”
“你可觉得委屈?”
她只好笑得更大了些,认真道:“您教训的是,我也没有……委屈,挺好的。”
银九眉心皱起,他并不熟悉如何与女子相处,更没那个闲工夫去琢磨女人心思,可他看着眼前的笑脸,总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想了想又说道:“我从不庆祝生辰。”
杜泉点点头,觉得他今日的话格外多,可她实在没心思继续同他掰扯生辰好不好这件事,于是顺从道:“您真英明。”
银九看着她睫毛上的水珠,看她刻意回避视线,于是又问:“你是否还有许多事瞒我。”
“没有。”她答完手指动了动,攥紧旗袍,眼珠往旁侧的书架子扫了一眼,又迅速转回,平静地问:“九爷指……的是什么事?”
“你所有的事,全说了真话么?”
“对,我从不……撒谎。”
才怪!
她就是一路说谎活到现在的,问她这种问题,多可笑啊。
嘴角一勾,梨涡浅笑,配着那傻气的头发,她这样显得出奇真诚,她望着银九,毫无负罪感的说着假话,甚至打心眼里的也不觉得骗了他,毕竟,她还想活着,还得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牡丹这个人虽不可信,但她的话不见得全是假,昨日邪物的事已经证明玲珑岛确实和银九以及冥都有关,既然十年前就有岛上女子被带到此处,又变成怪物,那说明阿婆他们也极有可能被关在禁地某处。
所以,她不可能主动的暴露身份,能瞒一时也行。
她心思流转时,银九依旧看着她,看她眉心攒拢,牙齿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充了血的唇瓣鲜红欲滴。他喉间滑动,竟有一股莫名的烦躁,觉得自己此刻定是被蛊惑了。不然怎么会……会忍不住想将她揽在怀里呢?
他手指力道加大,指肚碰到了她的唇角,一字一字地说:“杜泉,除了我,你不能轻信任何人。”声音有些沙哑,银九说完便咳了一声。
“是。”
她答得爽快,至于之后怎么做那就另当别论了。她看向银九,黑眸深沉专注,令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全心全意的宠着。
这一刻,她不安又心动,又有说不清心酸,她想着牡丹的话,觉得银九或许真待她不同,不然为何总能察觉到丝丝暧昧!可很快她又掐掉自己的臆想。
杜泉啊杜泉,你可睁开眼看清楚……他分明就是把你看作另一个女孩了,醒醒吧,一旦复生的法子被他找到,他一定毫不犹豫就夺了你的魂魄!
“听清楚了么?”
杜泉眨了眨眼,笑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说:“好,只要九爷……说的,我就信。”
这话自是掺了假的,她大多数事儿可以相信银九,遵守他立下的所有规矩,可她一定会给自己留好退路。
银九眼睛微眯,淡声道:“女人就该乖顺,识时务辨轻重。好好待在我身边吧杜泉,在外头,你这么蠢笨是很难活得长久的。”
杜泉真庆幸苍牙被压制,否则定然会随了她心绪窜出来在银九脖子上捅个口子,这个人!就不能稍微说些好话吗?
她点点头说:“我记下了。”
“嗯。”银九很满意她的态度,松开她的下巴勾唇笑了一下,这一笑杜泉被晃了眼,眯着眼侧头看向窗外。
银九背着手走到窗口,眺望染墨湖的莲花,此时月色极明,水面上波光粼粼,花叶摇曳,像一群女子正在推搡嬉闹。杜泉不知银九在想什么,只觉得那道背影孤绝,像是一根削尖的铁锥深深扎在地上。
这种感觉令人窒息,杜泉无声的吸了口气,看着桌上动都没动的菜,说:“九爷没……什么吩咐的话,那我……先下去了。”
银九“嗯”了一声,随后看似无意地问:“你觉得禁地如何?”
禁地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总感觉不够严密,也不够恐怖,和普通的墓园也并无多少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处祭坛而已。
可她不能这么答,这会显得她对禁地早有留意。
那一日,她被掐着脖子带进禁地时只剩半条命,四下望了望,只有阴冷荒芜,墓碑上都没有字,一排排,并不散乱。远处有迷雾,似乎藏着飘动的人影,她猜想那应该是风吹起了灰尘。
禁地,犹如幻影。
无地牢亦无看守,极目所见只是寂寥空旷。
她将这些场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后斟酌地回道:“牡丹之前特意同我说起禁地,说……在后院林子深处,我发誓,绝对没靠近过,半月前被……抓进去是头一次。九爷,那里……怎么不见妖邪?”
“你想看?”
“不不……我不看,怪吓人的。”她憨憨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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