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但凡有条件找乳娘的家中,在女人生孩子之后都会将奶孩子的工作交给奶娘,所以很多孩子长大了之后,都和乳母关系十分紧密。三公主的奶娘靳娘能够住在公主府,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沈善瑜即便看不惯这个靳娘,也不好说什么,免得让三公主吃心了,又问道:“那她说得小毛丫头是谁?”
“是殿中省才分派来的小丫头。”采月笑道,“因能识文断字,又是个格外伶俐又聪明的,我家公主很是喜欢,将她留在了身边,赐了个名字叫采星。”
沈善瑜笑靥若花:“名字都给你凑了一对,真要不满,也是你不满才是,碍着靳娘什么事了?”
“仗着奶过三公主,想当公主府的祖宗。”采月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又将姐妹俩领到了花园去。花园之中的沁芳阁,才进了院子,就听到一个爽朗的笑声:“哎呀你二人好坏!今日来吃我家的喝我家的,竟然还要笑话我。”
采月忙通禀说:“大公主和五公主来啦。”话音刚落,里面就出来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她看来约莫十七八岁,身着缂丝掐金线百蝶穿花长裙,一张鹅蛋脸十分圆润,含情目笑得弯弯的,虽算不得很美,但越看越有味道。才一出来就扑到大公主怀里:“大姐你可来了,二姐和四丫头今日拿我取笑,就指着拿我开心呢。”
“小四是最温柔不过的性子,哪里敢取笑你?”大公主笑起来,安抚一样拍了拍三公主的背,又和沈善瑜一同进去。因如今天气渐凉,屋中也烧了地龙,沉水香馥郁的香气在屋中,一进去就让人觉得暖洋洋的。而二公主和四公主正围在炕桌前,似乎正在摸骨牌,此刻也都起身,引了众人围坐炕桌前,二公主歪着脑袋,发中步摇熠熠生辉,丹凤眼斜斜飞起:“我们敢笑话你?你一会子恼了,不得将我们全都撵出去?”
三公主吃了一口茶,笑道:“二姐少埋汰人,能将人从府上撵出去的除了二姐你还能有谁?我听闻三哥上次要去你府上吃杯茶,就被你给轰出去了?”
“是呀。”二公主倒也不藏着掖着,“老三这铁公鸡,上次来我那府上,看上了一尊玻璃座屏,我不肯给他,就日日来我府上磨蹭,恼得我将他轰了出去。”
对于姐姐们的话题,沈善瑜真的没有半点兴趣,坐在一旁安静的当着壁花。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萧禹,想到他的唇,想到他的笑容,想将他拐回去当驸马的心就愈发的盛大起来。
萧好人为什么就这么有魅力啊……
三公主撅着嘴:“二姐成日磋磨人的招数多着呢,大姐不知道,方才硬是逼着我和小四陪她摸骨牌,一面玩一面还要传授我们御夫之道。我倒也就罢了,四儿脸皮多薄呀,一会子就给臊得面红耳赤,连输了好几百钱了。”又将坐在一边当壁花的沈善瑜推了一把,“去,真要御夫之道,就好好给咱们阿瑜讲一讲。”
躺着都中枪的沈善瑜被推到二公主怀里,真是一脸懵逼:“什么?”
“前些日子说是喜欢文郎,过几日又不喜欢了,咱们小五把戏可多着呢,如今又喜欢谁了?可要让姐姐们瞧一瞧,咱们不点头,可不要想尚个公主回去。”二公主一把拉住沈善瑜,捏着她的小脸,“不过以咱们小五的眼光,既然能看上文郎,要再喜欢上别人,岂不是要喜欢上武郎?这些武将最难捉摸,要不要姐姐告诉你一些法子辖制他?”
“没、没……”沈善瑜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二姐,她又一句话说中自己心中所想,胀红了脸,忙叫起来,又往大公主身边躲,“没喜欢他,我也不想辖制谁。”
三公主唯恐天下不乱,一面起身帮二公主按住沈善瑜,一面笑道:“瞧这小脸儿都红了,还不从实招来。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武郎萧禹了?”又格外眼尖的指着她的嘴,“哎哟哟,你们快来瞧瞧,咱们阿瑜的嘴是不是肿了?是给人亲的,还是给虫子叮的?”
沈善瑜脸都红透了,大齐虽是民风开化,但男女之间决不能动手动脚,让人知道可就是大不违了,所以尽管她强吻了萧禹,萧禹也给了她回应,但这件事决不能被太多人知道。扑腾着撞入大公主怀里,沈善瑜硬掐了自己一把,作出了几声哭腔:“大姐姐救我。”
大公主忙护着她,笑骂道:“你们两个,再欺负阿瑜我可要恼了。”又格外幸灾乐祸的拍了拍妹妹的背脊,沈善瑜撅着嘴,姐姐们都不会害她,这点她是敢打包票的,但要是姐姐们知道她和萧禹吻得对方气喘吁吁,估计明天父皇母后和哥哥们就要倾巢出动逼萧禹对她负责了。
五公主是很有原则的人,听不见萧禹说“愿意”,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喜欢萧禹的。将脸儿埋在姐姐怀里,她嘴里瞎哼哼的,极尽可怜的控诉二姐三姐的不人道。
笑了不多时,又有下人送茶来,二公主看了一眼杯中茶,冷笑道:“三丫头好生待客的规矩,方才我可说了是要吃狮峰龙井的,现在拿了什么来糊弄我?”三公主凑上去看了一眼,转头喝问道:“我不是吩咐过你们,用最好的狮峰龙井来么?”
那侍女生得颇为白净,举手投足间一股子妥帖,淡淡的抿唇一笑:“回公主的话,婢子的确吩咐下去上狮峰龙井来。只是公主素来是不吃狮峰龙井的,即便待客也用六安瓜片或是庐山云雾,是以婢子方才去找过靳妈妈了。岂料靳妈妈说婢子一个毛丫头,不配指使她,要龙井得等靳妈妈忙活空了再来找,婢子催了一声,靳妈妈让婢子用素日里公主待客的茶就可以了。”
想到今日见到靳娘的样子,又听这侍女的话,不难想到这就是近来得三公主青眼的采星了。沈善瑜蹙了蹙眉,佯作不解说:“三姐姐,那个靳妈妈是什么人?竟然连姐姐身边人去使唤她她都不听?”
三公主脸色沉沉,并没有答话。二公主则是将茶碗盖子磕在了茶碗上:“阿瑜不知道,是三丫头的乳母,仗着自己奶过三丫头,在公主府里要翻身当主子了。”她说到这里,反手指着自己,丹凤眼之中迸射出凌厉的光芒来:“去叫那老货过来!我也是她怠慢得的?”
二公主素来是个火爆性子,这下是真的火了,采星不动声色抿出一个笑容来,转身出去了。等到了靳娘院子里,听见传来靳娘的声音:“如今三公主眼里是没有我这个人了,连个毛丫头都敢指使我做什么,仗着得了主子几分青眼,就狂得没有天了。往日三公主多粘我?现在没有奶了,三公主连我这个娘也不要了。”
叫乳母一声“奶娘”是应该的,但采星没想到靳娘还能这样说话,眼里略过冷光,她今日的确是想要整治靳娘,故意在在主子面前一点圆场都不给靳娘打。但现在靳娘话里话外指着三公主是白眼狼,没奶就不认“娘”了,三公主的嫡母是皇后,生母是淑妃,放着这两位还在,也轮得到靳娘来当三公主的“娘”?
采星抿着唇笑,叩向门板:“靳妈妈,三公主着你过去一趟呢。”
门中“哗啦”一声,一个瓷器打在门上,溅了一门的酒液,吓得采星往后退了一步,差点从台阶上滚下来,里面靳娘还在骂骂咧咧:“小娼妇!仗着三公主几分青眼,真以为能越得过我去?我是将三公主奶大的,我的奶变成了她的血,你能跟我比?”
采星冷笑道:“让你准备狮峰龙井,你却拿了云雾茶来应付,现下三公主恼了,你要如何?”这老货,大白日的竟然在吃酒,真以为是三公主的乳母就是免死金牌了?
“少与我说!”靳娘打了个酒嗝,“小毛丫头,也敢和我争执!”她也不开门,就这样隔着门和采星对骂,采星哪里会再说,命和自己一起来的人守在门前,自己回去向几位公主禀告此事了。
“这老货!大白日吃酒,还敢怠慢于我,连我都能被怠慢,不知往日的贵女或者是驸马过来,她又是个什么样的嘴脸!”听罢了前因后果,二公主立马拍案,将温顺的四公主吓得一抖,坐在一边不吭声,大公主忙劝妹妹冷静些,二公主深吸了口气,“好,我给大姐和三丫头面子,将她绑了来!”
采星一个应下,忙转身出去,不多时就将靳娘给五花大绑着带了进来,她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吃得很醉,脸颊都火烧火辣的,还这样蠕虫似的拱了拱:“三公主……”
三公主皱着眉头:“奶娘,你怎的吃成这样?”正要去拉靳娘,二公主将其一把拉住,另一只手将茶碗里滚烫的茶向靳娘脸上一泼,靳娘顿时一阵惨叫,脸上零零落落的挂着茶叶,又因为双手被绑着动弹不得,只能在地上不住地打滚。
二公主冷笑道:“怎么?靳妈妈,酒可醒了?!”
靳娘脸都给茶水烫红了,酒醒了大半,一脸怨恨的抬起头,见二公主慢条斯理的拨弄着自己耳坠子,眼底惊惧立显。二公主原本就是诸姐妹里最美的,这样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如同仙人般安逸闲适。只是这位皇次女性子火爆,可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你很好,仗着奶过三公主,眼里连主子都没有了。”二公主连连冷笑,看着靳娘的神情冰冷,她这辈子最恨有人慢待她,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竟然敢耍主子脾气耍到她头上来,“主子吩咐你的事,倒是阳奉阴违起来。”
靳娘脸上给茶水烫得如同猴子屁股一样滑稽,现在听了二公主的话,唬得脸色全变了:“二公主,老奴不知道是二公主,这才想岔了,还请二公主饶过老奴吧。”
“不知道是我,所以你敢怠慢,如果不是我呢?”二公主笑问道,“若不是我,换了别人,你就可以随意怠慢了,是不是?”
靳娘吓得厉害,像虾米一样瑟缩在地上,求救一样看向了三公主,后者面带不忍,但碍于二姐的权威,又不敢开口说话。沈善瑜笑道:“二姐别生气,好歹是三姐姐的奶娘,姐姐就给三姐一点脸面吧。”
这话若是换了别人来说,二公主定要生气,但沈善瑜是自小疼到大的妹妹,她盈盈含笑,俏脸更显动人,笑骂说:“死丫头,我几时不给她脸面了?”又对着三公主仰了仰脸,“你也是,能让一个奴才压到自己头上来,真是笑死人了。我给你个妙宗儿,让阿瑜来处置,总归咱们也都嫁为人妇,脸皮厚着呢,让阿瑜这快要出嫁的好好学学,怎么料理府上的俗事,别以后分府出去了,还跟个菩萨似的。”
沈善瑜也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因为是最小的妹妹,所以姐姐们都觉得她是个娇养而不知道世俗风气的小孩子,即便真是个小孩子,有前世那么多年的经验,她难道真的不知道半点?转头看着三公主面带不忍,她当然知道,即便三公主认为靳娘有错,但也实在不忍看她受罚。
二公主脾气火爆,若是由了她的性子,只怕让二公主和三公主之间起间隙,换言之,则要找个更为说服人的办法,让三公主也觉得不罚不行,如此才是最好。
想了想,沈善瑜从姐姐们身边钻了出来:“其实这怠慢主子的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看在她是三姐奶娘的份上,也就小惩大诫一番就是了。”一听这话,靳娘喜形于色,心道是这面生的小公主果然是很好说话的,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将采星这嚼舌根的小贱蹄子整治一顿。
看出靳娘的神色,沈善瑜心中冷笑,她没打算放过想踩在自己头上的人,更何况靳娘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仗着奶过皇女,就能翻身做主子了?她话锋一转:“即便这件事能轻易了结了,但这白日吃酒的事,却也不能这样了了。吃酒会误了大事,白日吃酒更是闻所未闻的,决不能善罢甘休。”
靳娘身子忽的一颤,沈善瑜恍若未见,转头看向三公主:“姐姐,我听说姐姐素来是信任靳娘,府上许多事都全权交给她管理,连教养嬷嬷都越不过她去。只是今日瞧见了靳娘的嘴脸,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还请姐姐命人查一查,指不定还有什么姐姐不知道的事呢。”
三公主本来不愿处罚自己的奶娘,但沈善瑜说得句句有理,更不说此事交由她全权处理,当下点头:“好,你认为怎样好就去做吧。”靳娘在公主府跋扈的事她不是今日才知道,但看在她是自己奶娘的份上,一直没有深究。这次撞到了二姐,不被惩罚,二姐这霸王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得了三公主首肯,沈善瑜当下对采月说:“你去翻翻靳娘屋里,有什么就回来如实说。”
靳娘脸色都白了,梗着脖子支起身子,怒视沈善瑜:“这里是三公主府,我是三公主的奶娘,五公主没权在这里处置我!”
这态度……真是醉了,沈善瑜瘪了瘪嘴:“明月!”明月何等乖觉,上前一巴掌抽到了靳娘脸上:“老货,你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