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天, 温欣明显看到刘悠悠眉目间有些郁郁,但是温欣与她说话时,她却也恢复了一副正常的样子, 毕竟也是曾经的恋人, 就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成了陌路人,现在陆知青又高高兴兴的去上大学了, 想来刘悠悠也特别不好受。陆知青走的那天,温欣那天特别叮嘱小黑妹,让她别去烦刘悠悠, 让她一个人静静, 没想到晚上她没事人一样径自主动去找小黑妹和温欣了, 兴致还特别高,一直教手风琴到很晚。
温欣好像在那一瞬间看到刘悠悠成长了,想她跟自己第一次来阳石子的时候,嫌弃阳山市的环境,娇小姐一样的站在那个大卡车下面哭成了泪人儿。因为吃不惯阳石子的粗粮,每天嫌东嫌西啃桃酥吃饼干。因为城市干部子女,干不动阳石子的体力活,每次抡镐头都能引得一众人热闹围观。现在,她在破破旧旧的阳石子被众人排挤,沉默的独来独往。白天一个人在地里干活,以前她最多一天拿五个工分,现在她已经渐渐能拿满一般阳石子女性队员的七个工分,晚上她也不跟别人搭伙了,说是这样省钱,自己在家做饭,一开始做的不成样子,难以下咽,经过了黑子娘的指点,她现在也可以做出好看的粗粮馍馍了。父亲被打成□□去世了,她只是低着头对着父亲曾经翻译的书说上一句,我只是想留个念想。男朋友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离她远去,她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喝水睡觉,一滴眼泪都没再流过,甚至一句难过的话都不曾说。温欣越来越少听到刘悠悠跟她抱怨了,她默默的接受了现在的生活,但是看着她这样故作坚强沉默内敛的样子,温欣倒还怀念她曾经肆意张扬想哭就哭的样子。
苦难让人成长,你终会发现有那么一天,面对那些曾经认为怎么也过不去的坎儿,你不再流泪,抱怨,而是咬着牙,忍着痛,云淡风轻,一声不吭的一直往前走。与人说起来的时候,仿佛那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生活总会把我们磋磨成一条老狗,波澜不惊。
刘悠悠能有这样的成长并且没有意志消沉反而勇敢的面对生活,温欣对她倒是刮目相看了。
九月份开始,阳石子就进入了丰收的季节,温欣荒地上的玉米长得特别好,一个个的胖乎乎的。那天,阳石子的广播放完以后,赵队长在广播上宣布了求收开始的事情,率先收割的就是玉米,今年的雨水充沛,再加上水电泵的落成,整个阳石子的田地涨势都非常不错。
所谓种瓜的瓜,种豆得豆,农民们整个春夏的汗水滴在土地里,长出了丰硕的成果。温欣的地在赵胜军的照顾下种的特别好,长的细细密密的,放眼望去,高高的玉米杆鳞次栉比,都是黄绿色的玉米叶,玉米们一个个的胖乎乎的隐藏在叶子中,羞答答的垂着头,等待劳动人民的采摘。
温欣也算是从初春就开始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开辟荒地,一镐头一镐头的砸破硬邦邦的黑土地,撒种,施肥,浇水,一样一样的干到现在,每一样都不轻松,收获的季节,还真是满满的踏实感觉。
玉米叶子十分锋利,因此在下地之前温欣做好了全套的防护工作,长裤长袖还带了袖套,戴上口罩草帽手套,背上一个大背篓,这才下了地。
自从玉米苗长大了以后,水泵又能浇水了之后,温欣就不用在玉米地里穿梭了,这时候再进来,才发现这玉米长得可真茂盛,在行间穿梭也不太自如。
“就说让你在外面等着剥皮就行,你非要进来,这活可累呢。”旁边一行早就已经出发的赵胜军在旁边看到了温欣笨拙前行的模样笑说。
温欣使劲挤了挤,她不相信摘个玉米能有多累,“这是我辛辛苦苦一年种的地,到了丰收的时候自然得我来摘。”
温欣找到了一个胖胖的玉米棒子,两只手抓住,使劲向后拽,玉米杆子跟着晃起来,很不容易施力,温欣拽了半天,那胖玉米还挺结实的长在杆子上,好像不愿意下来似得。
赵胜军在旁边轻笑,“你看,这地是你种的吗,这玉米都不同意。”
温欣瞪了他一眼,继续跟那玉米奋战。开玩笑,温欣什么都没有,就是力气大好嘛!温欣两下踩了个马步,使出浑身解数,猛地一拔,只觉手里一松,整个玉米杆子都被她连根拔起,温欣向后一扯,整个人就朝旁边歪去,赵胜军眼疾手快,从玉米杆子那边伸过了大手,托住了温欣的后腰,温欣才没有摔倒。最可气的是,温欣手里的玉米还是老老实实的长在玉米杆上面。
赵胜军看到小媳妇失落的样子,笑嘻嘻的说,“这个玉米可能没熟透,不好摘。”说完,他自己上手,一边拽着玉米杆子,一边抓着玉米棒,轻轻一拧,那玉米棒子就落下来了,又把那杆上长得几个玉米清理里,才把那玉米杆扔到一边。
“行啦,你那胳膊还没玉米粗呢,就别瞎折腾了,仔细再伤了手,去边上坐的吧。”赵胜军把玉米棒扔到了身后的背篓里。
温欣看出来了,小土狗是诚心的,那掰玉米的时候手法也是有讲究的,赵胜军是拧下来的,而温欣是拔下来了,他是故意想让自己去休息。
温欣站起来整整衣服,扬扬下巴,哼了一声,“我现在会了。”说完走到前面一株,学着赵胜军的样子,抓着那胖胖的玉米身子,轻轻一旋,那玉米就掉了下来,温欣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玉米,“啦啦~”
小土狗憨憨的笑了笑,“那你慢慢摘吧。”
即便找到了摘玉米的方法,但这收玉米确实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儿,温欣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刚过了一小时,她已经闷的满身是汗了,玉米地里遮天蔽日,十分闷热,玉米叶子特别蜇人,身上都是玉米屑,就露出来的皮肤上,还被地里的蚊子叮了好几个包。
温欣颠了颠身后的背篓,已经摘了大半篓的玉米了,地里实在闷热,温欣就背着玉米出来,坐在树下晒了手套口罩扇扇风,就这么一回儿的功夫,赵胜军已经摘了两篓子了,堆在树下堆了一大堆,见温欣出来了,他也从地里钻出来,把背着的筐里的玉米都倒在地上。
“说了这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儿,你就在这剥玉米吧,摘得太多了今天剥不完也不好,容易发霉,今天咱们把剥好的玉米晒到水泵房上去。”赵胜军给温欣如何展示剥玉米,拿起一个剥玉米专用的锥子,在玉米叶子上一滑,整个叶子就散开,从那里入手一包,把整个叶子翻转过来,露出一粒粒金黄的玉米。
赵胜军抬头看着自家媳妇,整个脸汗涔涔的,显得皮肤愈加透亮,在太阳下面闪着光,肉嘟嘟的脸蛋儿看的人只想上去咬一口。
温欣一边擦汗一边看着赵胜军剥玉米,见他手不动了,抬头一看,就见对方狼一样的眼睛,欲望写得明明白白的,温欣瞪了他一眼,几个月的实践下来,这家伙体力是真的好,每天晚上弄得温欣腰酸腿软,而且随着两人身体的不断开发,温欣是越来越吃不消这个小土狗了,这家伙白天晚上判若两狗,以前还要撩拨他两下,现在温欣也不敢撩拨了,因为每天白天稍微撩拨一下,小土狗晚上就在炕上折腾她多一些,最近温欣腰酸的厉害,更不敢招惹这个狼一样的家伙。
温欣把手绢扔到他身上,“看什么看!赶快剥玉米。”
赵胜军笑嘻嘻的接过手绢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白天的小土狗还是很乖的,任温欣怎么撩拨,他也不会变身,这时候十分听媳妇的话低头继续剥玉米。
两人把一个个的玉米剥出来,一直剥到太阳快下山才差不多剥完,梁高子下了工到温欣的地上记工分,看到满地的玉米,“二舅,温知青,你们这玉米剥的可真快啊。”梁高子现在也习惯了赵胜军在温欣的地上干活,反正两个人干活儿,最后也就记温知青一个人的工分。
赵胜军把剥好的玉米装成一篓,背起玉米来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温知青也是你叫的?”
梁高子看了温欣一眼,不情不愿的小声又念叨了一句,“二舅娘。”
还有什么比叫自己叫自己以前的暗恋对象一句二舅娘更难过的呢,梁高子本来乐颠颠的来的,被赵胜军这么一咋呼,整个人肩膀都垮了,记了工分就蔫蔫的走了。走了两步的梁高子忽然想起什么来,转头对赵胜军说,“对了,二舅,阳山镇上你小叔叔来了。”
正所谓一辈还有一辈压,温欣一看自家小土狗,脸色瞬间跟梁高子一样了,一脸无趣,耳朵都耷拉下来了,背着剥好的玉米去水泵房晒玉米去了。
温欣笑笑,看着梁高子,随口问了一句,“是来干啥的?来走亲戚的?”
梁高子想了想,“好像听说是来查啥子禁,书的。”
“啥?”温欣瞪圆了眼睛。
“查禁,书,俺好像没听错,这会儿正在知青宿舍那边查呢。”梁高子说。
第75章
温欣跟着梁高子到生产队的时候, 生产大队前面已经围了一小撮人了, 不过不是围在生产大队活动室的广场上, 而是围在生产大队旁边的知青宿舍前面。那小队人都穿的是绿色军装, 胳膊上带着红袖标,肩上背着帆布包, 往那里一站,好不威风。
七十年代, 街上最流行的就是绿军装, 解放帽以及军用挎包, 阳石子这些穷苦的老百姓是从来见不到这身装扮的,今天就算这群人不是来抄家, 就这身衣裳就能引得阳石子的众人来围观。
这时候刚刚下工,但是地里正在求收, 农活比较多,队里面比较能干的队员还都在地里劳动, 就像赵胜军说的, 那玉米掰下来就得把皮剥干净, 然后晒在房顶上或者空地上, 否则容易发霉。温欣和梁高子来的时候村里下工的人还不太多,就见赵锦程带着那小部分纠察队在知青宿舍门口对着刘悠悠锁上的门跃跃欲试, 不过捉人捉脏,刘悠悠还没到, 这一切搜查, 抄家就还没开始。
人不太多, 温欣也就得以看清楚来人,这一看不要紧,温欣却正看到了一个熟人——王小兵。就是上次在阳山镇差点把温欣当成倒买倒卖分子的王小兵,温欣不敢想象,上次他因为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已经被严肃记过开除出纠察队了,这才多长时间,这就又被起复了?而且看他那十分积极的样子,站在前面义愤填膺的,似乎还是个领头的。
王小兵的视线穿过人群也看到了温欣,那目光中闪过一丝恶毒,伸手指着温欣,“是不是她的宿舍。”
温欣远远的被人指着,颇为不悦,正准备站出来,身后却传来了刘悠悠的声音,她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是我的宿舍,怎么了?”
王小兵恨恨的看了温欣一眼,温欣不客气的回看着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赵锦程转身看着刘悠悠,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的宿舍?你是刘悠悠吗?”
刘悠悠点点头,“是。”
赵锦程扫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着王小兵,“是她吗?”
王小兵收回瞪着温欣的目光,看着赵锦程,“嗯,是,就是她宿舍里有j/书。”
刘悠悠站在那里理直气壮的看着那一队纠察队员,“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这里有jin/书。”